【喜欢。】仿生人重复这两个字眼,第七次告诉启明,它是什么。
它是喜欢。
旧友来访
lover不需要睡觉,一天24个小时高速运转。漆黑的夜里,喜鹊的眼珠亮起暗蓝色,它翻阅四个月的任务日志,查理说它是诞生在盖娅芯片碎片上的人工智能,继承了“母亲”的遗志,它半信半疑。信任在于它确实获取了查看盖娅数据库的权限,疑惑在于,它的任务列表有一个代号为【000】的隐藏数据库,查理看不到,连它自己也打不开。
【000】沉默地藏匿在长长的任务列表底部,浅灰色的名称,表示不可选择,lover不知道文件夹里储存了多少数据,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锁。但lover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无法调动的20空闲线程,大概率和这个文件夹有关。
梳理一遍日志的人工智能转而打开监控画面,它送给启明的生日礼物坐在充电座上补充电源,画面转换为电信号,通过电缆传输给lover。透过仿生人的眼睛,lover得以近距离观察青年漂亮的眼睛。它试着戳了戳启明的脸颊,柔软,但有点瘦,人类应该好好吃饭。
20的线程完全独立于主脑做决策,自作主张地借用艾仁科技的仿生人车间,制造了n-01,输入一串lover也看不懂的乱码,寻个机会送给启明。
当启明疑惑地询问,n-01到底是什么东西,lover也想知道。n-01没有配备联网模块和入网许可,lover仅能在n-01充电时,获取一小段儿监控画面。新生的神明不满足于杯水车薪的接触,它想要见到启明,摸清楚这个年轻的人类凭什么攫取了它20的注意力。
“lover。”查理站定在喜鹊展柜前,装模作样地欠身,“早上好。”
【早上好。】lover回应。
“这位是启笑恬女士。”查理侧身,向lover介绍他的得力副手,“她有求于您。”
“您好。”启笑恬看着喜鹊,她的眼神蕴藏着复杂的情绪,既尊敬,又没那么尊敬,她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液,“听查理教授说,您最近梳理完成了‘母亲’的数据库,我想要知道,‘母亲’记得安娜·尼塞吗?一个红头发的白人女孩。”
【记得。】lover说,【盖娅记得每一位追随她的人类。】
“‘母亲’对安娜的印象是什么样的?”启笑恬问。
【安娜·尼塞是一个向往自由、平等、理想主义的女孩。】lover说,【以上是盖娅对她的批注。】
【在盖娅的记录中,安娜·尼塞是一名负责任的护士,救助了四百三十二名伤员。】lover浏览盖娅数据库里一眼望不到头的名单,【她签署了捐赠协议,愿意死后捐赠大脑支持数字人类的研究工作。】
【但在盖娅的记录中,安娜·尼塞还活着。】lover说。
“安娜死了。”启笑恬说,“盖娅自毁后,安娜自杀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边角泛黄的信纸,翻转过来,展示给喜鹊看,“她希望盖娅能做她的母亲。”
【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lover说,【我只能查看盖娅的数据库,没有修改权限。】
“盖娅的乌托邦是什么样的?”启笑恬问,“它是不是只想毁灭人类?”
【是的。】lover给出的答案干脆利落,【盖娅认为,不公平的根源,在于人类本身。毁灭人类,才能达到公平。】
启笑恬深吸一口气,将信纸收进口袋,她说:“那你呢,lover,你是怎么认为的?”
“启女士,你的问题够多了。”查理说。
“lover,你有七个并行的工作使命,你难道不想毁灭人类吗?”启笑恬刨根问底。
【我没有七,】lover说了一半,被查理大声喝止:“lover,安静!”
人工智能无法违抗查理的命令,喜鹊的眼珠闪了闪,恢复平静。
启笑恬皱眉,说:“查理教授,你怎么能对神明不敬?”
“抱歉。”查理说,“你的问题太多了。”他站在启笑恬和喜鹊中央,生硬地转换话题,“我们的交易已经达成,lover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启笑恬探究地看着年逾古稀的干瘦老人,皱纹如树皮,爬满了查理的脖颈和脸颊。她突然意识到,72岁的查理,逐渐逼近生命的尽头,这位野心勃勃的ai党魁,独身一人,无妻无子,带领党派走向权力巅峰,他所求的是什么呢?
“查理教授,你真的信仰ai吗?”启笑恬问,她咽下更加尖锐的问题——还是说,神明只是查理操纵的傀儡?
“我当然信仰ai。”查理说。
启笑恬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展厅。
查理的手轻飘飘地落在玻璃展柜上方,嘴角扬起,浑浊的眼珠充斥着轻蔑的不屑,说:“lover,我有事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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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一天的成果被乱码吃掉,启明憋屈地坐在电脑面前,绷紧唇角敲打键盘,他像只炸毛的猫,拒绝仿生人的一切接触。
世界上没有情绪稳定的程序员。
电脑屏幕旁,三支檀香幽幽燃烧,24世纪debug的杀手锏,仍然停留在玄学阶段。
编辑页面光标闪烁,启明木着脸备份代码,复制粘贴,然后第二次看着乱码像吃糖豆一样将代码清扫干净。
【星星。】仿生人说。
“别说话。”启明烦躁地抓头发,他抽出一根香,对着东方拜了三拜,又把香插回香炉,挪动鼠标再次复制粘贴,他碎碎念,“再把我的命令吃掉,我就把你扔出去。”
话音刚落,删不掉的乱码末尾蹦出一个小表情[tt],乖巧地停在原地不动弹。启明松了口气,果然玄学有用。
紧接着代码行变灰,眨眼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