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笑了起来,安慰她说:“它没病,只是天太热了,再过几个小时,傍晚就会好起来的。”
盛昕音确认问道:“它真的不会死吗?”
周屿一怔,“……不会的。”
隔了几秒,他问:“你知道什么是死亡?”
“嗯,知道。”盛昕音郑重地点点头,“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就好像我奶奶死了,她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不管我有多么想念她,都再也见不到了。”
死亡只是消失,大概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才会有这种理解……等等!
周屿突然意识到,或许一直以来他所认为的死亡不是传统生死观裏肉体的消亡,精神的逝去……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他只是从一条时间线上消失到了另外一条时间线,而这些时间线的共同点,无一例外都是为了要救盛昕音。
他被困在了循环裏,带着唯一而强烈的信念,被困在了拯救盛昕音的循环裏。
周屿回想起,最初在图书馆发现盛昕音有危险,他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被王晋民推入湖中后,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被无可名状的吸引力拽了进去,再醒来,就已经存在于盛昕音有危险之前的时间线。
而后几次,每次失去意识之前,他都会有被外力撕扯成碎片的痛感。
这是否就是一种类似于穿越黑洞的过程呢?
有个作家说,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余华如果穿越黑洞真能摆脱时间的束缚,超越空间的限制,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的信念足够强烈,就能到达任意的时间轴,来到新的平行空间?
可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和契机,才能打开平时时空的黑洞之门?
或许,死亡不仅是条件,还可以是结果。
或许,只要他想要救人的信念足够强烈,就会发生“死”亡的结果,即从原本那条时间线上消失,来到新的时间线,产生新的循环。
所以他来到了过去,救下了七岁的盛昕音,然后才有了十七岁他们的相遇。
原来,他们之间的交集远比他以为的要早得多。
早已分不清和终点——
莫比乌斯环∞。
“如果……我又死了,还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吗?”
“只要我在,你就永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的脑海中,突然无端浮现出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从江下游打捞起来的水淋淋的白色轿车,像是一头钢铁怪物,吞噬了后排被捆缚手脚而完全无法逃生的盛昕音,她只能眼睁睁束手就擒,任由窒息感吞没,在水底时她该是多么的绝望?
她还在等他,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救她,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当想要救人的信念达到临界值,新的循环就此应运而生。
他必须回到原本的世界才能救下她。
就在周屿把所有事通盘想明白的一瞬间,剧烈的头痛随之侵袭而至,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额头,是脑出血猝死吗?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地面从中间裂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跌进那道巨大的缝隙之中。
“音音!”夏语冰从巷子口看到女儿的身影,连忙扬声呼唤着盛昕音的小名,失而复得的狂喜吞没她误以为孩子被拐卖的胡思乱想,她不禁有些脱力,满头大汗地跌坐在路边。
“妈妈——”盛昕音转身,哒哒哒跑到夏语冰身边。
“你可吓死妈妈了。”夏语冰一路从剧院找孩子到这裏,急得差点哭出来,她一把搂住盛昕音,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一边不断絮叨着嘱咐女儿下次千万不能一个人到处乱跑,“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盛昕音大声说:“妈妈,刚才我在看猫咪,有辆车差点撞到我,是那个大哥哥救了我,但是他倒在地上了。”
“是吗?”夏语冰越过她的肩膀,朝小巷裏看去,“他在哪儿呢?”
“就在那裏呀。”盛昕音牵着夏语冰的手来到几步之遥的地方,可饭店后门的臺阶上已经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人?
她们沿着小巷走到尽头,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半个人影,盛昕音微微皱起眉头,满脸迷茫,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还在的呀。
“宝贝是不是吓到了?”夏语冰有些疑惑盛昕音在发癔症,用掌心轻轻摸摸她的脸,“妈妈给你买个冰激凌吃好不好?”
“好!”盛昕音顿时欢呼雀跃,“我要吃巧克力口味的,还要吃……草莓口味的!”
“可以。”夏语冰不忘立规矩:“但只能吃一个哦。”
“好吧。”盛昕音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了,牵着妈妈的手走出巷子,小孩子那点儿不解和愁绪很快消散殆尽。
……
九年后,2013年盛夏。
刚和培成中学的校长吃完饭的盛昕音坐在车子的后排,朝窗外望出去看突如其来的倾盆暴雨。
雨滴落在地面短时间内积蓄的水坑,涌起一颗颗大小不一的透明水泡,不断破碎,再重新形成,周而复始。
盛江开车,夏语冰坐在旁边的副驾驶。
“听吴校长的意思,他们那个重点班接收音音转学过去当插班生应该没问题。”
盛江一副胸有成竹的口吻,“能有什么问题?音音成绩本来就中等偏上,无非不是掐尖生。再说了,我给他们学校捐了一栋楼。”
夏语冰皱眉轻啧一声,瞟了眼后面,示意他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盛江却不以为然,“你就是想太多,音音都快满十八了,什么不懂?就算不懂,多了解一些事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