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入夜,大殿内就点燃了烛火,精美的兽形宫灯立在角落,散发着光辉,白色蜡烛燃烧,竟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整座大殿被映照的如同白昼,李嗣源伏在案前,御笔朱批,阅览奏折。
他虽然只是大将军,却是晋国真正的执掌者,每天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处理政务,虽然他是个老硬币,但不得不说自从他执掌晋国之后,三晋大地迅速稳定下来,百姓安居乐业,国力也在逐步提升。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法取代李存勖。
忽然,他眉头一皱,一股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好似被洪水猛兽给盯上了一样。他抬起头,扫视大殿,空无一人。
可这种感觉却又真实的存在,一滴冷汗自他的额头滴落,他从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因为他是一个武者,一个站在武道巅峰的武者,这世上能与他相比的,只有寥寥几人。
而这个世上能瞒过他感应的,只有一个人。
想到这一层,李嗣源迅速从案上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拜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无比恭敬,“臣李嗣源恭迎大帅。”
冰凉的触觉自额头传来,却扑不灭他内心的恐惧,笼在袖子里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他,后悔了。
第20章李嗣源,你可知罪?
李嗣源本以为李星云会像之前一样,小打小闹,光凭他那点人根本成不了气候,而不良人一直没有动静,也让他放松了警惕。
可他没想到,袁天罡竟然会亲自来洛阳为他站台。
他要干什么?自己要死了吗?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啊。
一滴滴冷汗自额头落下,滴到地板上,大殿内的气氛在此刻凝滞,空间都仿佛被冻结了一样。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李嗣源,你可知罪?”
刹那间,李嗣源浑身一激灵,叩头如捣蒜,连忙回应,“臣知罪,臣知罪,请大帅饶命!”此刻的他,如同卑微的蝼蚁,尊严,地位,权势通通都化为云烟。
他只知道,今天如果不能求得不良帅的原谅,他就无法活着走出这间大殿。
事实上,他不知道,苏铭早已将他的剧本都写好了,就差他登台唱戏了。
忽然,李嗣源眼前一暗,大殿内的烛火摇曳不断,一道身影便站在他面前,“身为藩镇,对天子不敬,罪一。百般推诿,敷衍了事,对天子不忠,罪二。天子远道而来,却视而不见,御前失礼,罪三。”
袁天罡轻轻俯身,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三大罪,你要如何弥补?”
低沉的话语仿佛一道闪电劈在了李嗣源心头,他立刻僵住,身子颤抖的更狠了,“微臣知罪,甘愿受罚,任凭大帅处置。”
袁天罡背着双手,来到御案前,拿起他刚批阅的奏折,“不是我处置你,是天子处置你,这一点,你要牢牢的给本帅记住!”
顿时,李嗣源心中一喜,这下子算是过关了,他再度叩首,“微臣一定牢记在心。”
只要袁天罡不处置他,李星云又算得了什么,随便就把他打发,拿捏了。
然而,袁天罡的下一句话立马让他呆住,“本帅让你代管晋国,现在天子回归,你可以还回来了。”
“这些年你立下的功劳,天子和本帅都不会忘记,待天子登基,我自会向天子请赏。”
到最后,李嗣源已经听不清袁天罡在说什么了,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他现在之所以大权在握,是因为无人压制,晋国没有人能和他作对,他算得上是晋国实力最强的藩镇。
可一旦李星云登基,拉起复兴大唐大旗帜,自己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甚至基本盘还会被逐渐蚕食。
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奋起反抗,走到这一步,没有人能够忍受自己上面再来一个所谓的“天子”。
如果是傀儡也就罢了,可李星云现在这个模样,像是要当傀儡么?他甘心当一个傀儡么?
但袁天罡在这,纵使他有万般不愿,也得捏着鼻子忍下来,不然等待他的将是死路一条。
以袁天罡的武功,收拾他恐怕不会费太大劲,顶多他死之后,晋国乱一阵子,等李星云登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时局,不会因为他的死就崩坏。
袁天罡连李存勖都能弄死了,更何况是他。
等李嗣源回过神后,他再次叩首,“多谢大帅恩典,国事艰辛,微臣早已不堪重负,夙兴夜寐,唯恐辜负大帅的期望。现在天子回归,终于能把肩上的担子卸下来交还给天子,这一天,微臣等了太久了。”
说到最后,李嗣源的声音已经哽咽,好似他真的是为国尽忠的大忠臣。
听到这句话,袁天罡翻阅奏折的动作微微一僵,转过头盯着李嗣源,幽森的眸子散发着寒光,仿佛要将他吞噬。
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大恶似善,李嗣源完美了诠释了这一点,怪不得他一直在自己面前强调李嗣源狼子野心,图谋甚大。
虽然他早就知道李嗣源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当袁天罡亲眼见到的时候却让他一阵恍惚,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安禄山和史思明。
曾几何时,这两人也一样像忠犬一样匍匐在玄宗脚下。
想到这里,袁天罡隐藏在面具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心中最后一丝杀机也逐渐淡去,
也罢,就留给他当磨刀石吧。
他走到李嗣源面前,淡淡说道,“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李星云在洛阳登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一瞬间,庞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弯了李嗣源的背脊,令他感到窒息,他握紧拳头,不甘的回道,“微臣领命。”
然而,当他说完,等了片刻,却没有回应,过了整整半个时辰,他才敢抬起头,而袁天罡早已离开。
“呼~”
看着空旷的大殿,李嗣源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一样,瘫倒在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内衬已经全部汗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