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不许出声。”
“别过来。”
“你真的不是我的孩子,阿姨求求你,别再打电话过来了,好不好?”
这是舒英曾经,最喜欢对他说的四句话。
哭泣的,恐惧的,歇斯底里的,疲惫麻木的……
记忆里的声音已经有些淡了,只留下些模模糊糊的片段刻在脑海,语调各不相同。
他从小就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早慧,连学说话都更早一些。
老爷子和瑞士那边的疗养院联系好,每周帮他争取了一次通视频电话的机会。
苏黎世的周六晚上九点,京市时间凌晨五点。
从拨通到对面的护士挂电话,五分钟的视频通话时间,再长的话,舒英会一边抓头一边哭。
他怕自己说话慢,舒英没耐心听完,每次都会求李姨帮他记草稿。
然后,每晚睡觉前掐着秒表,一遍又一遍,提前背到滚瓜烂熟。
开视频前,他会站上浴室里的小凳子,对着镜子再三整理自己的衣领和头。
只因为听李姨说妈妈是大集团的千金小姐,怕她看见自己一点点不漂亮不体面的样子,会嫌弃。
虽然妈妈几乎每次在视频里都不说话,也一直都低着头,从不看他一眼。
但他还是讲得很开心,也一直都以为,舒英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做过简单的换算。
世界上有七十亿人,有些人喜欢笑,自然就有人天生就不会笑。
他有一个不开心的妈妈,这很正常,也没什么不好。
不是他不乖,也不是……没人爱他。
他这样坚信着。
即便,后来的整整一年都没再拨通过瑞士的电话,五点起床的生物钟还是像刻进了骨髓,比闹钟更准。
还是在裴云骁上幼儿园,跟着父母第一次回国定居时,他才知道。
原来他的母亲,也可以那么快乐。
在有他之前,或者在没有他的地方。
曾经以冷艳之名冠绝京圈的北城明珠,居然也会笑得冰雪消融,眉眼弯弯。
那时候才七岁的他,站在那扇阖家欢欣的门外,到底想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有没有被赶开,或者被看不下去的李姨悄悄领走。
他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记忆落在很奇怪的细节上——
同年,他跳级到了小学的三年级,加入了学校里的奥赛集训队。
在某天和老师在办公室闲聊,被对方盛赞为天才,准备直接推荐他去市里参赛时,他看着对面办公桌上摊开的小册子出神了很久。
他好像问了老师,“那个全都是格子和数字的纸,是什么?”
女老师怔了一下,说是数独。
然后他才迟迟明白。
原来,他从小努力写草稿背诵的周记,舒英连一个字都没有真正地听过。
她低着头,神色平静安宁,手里握着铅笔在小格子里写写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