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明嘴唇嗫嚅,抽动几下,他本来就不善辩,原本是想投诉的,现在倒被人牵着鼻子走,就差指着鼻子骂了。偏偏此时又不知道怎么争辩。气势上自打徐毅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吊打了,更何况徐毅此时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个善茬。
他语气上已经示弱心虚,“总不能每一条都回复,我没那个时间。”
冯明说完偷瞄了徐毅一眼:不像好人。
“那还是回复得不仔细不及时不认真!否则病人就不会追问重复的问题!”徐毅双手一抄,白大褂从空中扬起,在风中猎猎,像是江湖大侠。
不对,江洋大盗,宋哲哲撇了撇嘴:生怕江洋大盗行凶。
冯明一听别人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尤其是那几个“不仔细不及时不认真”,脑神经立马被刺激到。他知道自己一身缺点,又臭又硬,没人喜欢他的性格,他也没什么朋友。可对待工作,他付出全部。即便一把年纪还没评上职称,他也任劳任怨。骨子里的委屈突然就爆了,
“本来就不是我的病人,凭什么我负责?你把她扔给我,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委屈积累到一定程度,不需要善辩,也能脱口而出。
他终于找回了问题的中心点。
“凭我是主医师,凭我是你领导。”徐毅用舌头扫了扫腮帮,用头点了点冯明,“需要和你商议吗?”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地板下的怒火越烧越燃,咕咕作响。
这是徐毅第一次拿身份压人。
冯明拳头握了又握,眼球快从眼眶里飞出,血丝布满眼白周围。
宋哲哲赶忙从徐毅身后转到冯明旁边:他怕冯明打人。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冯明最终没有打人,却开始咆哮,像是失去方向的猛兽,横冲直撞,胡言乱语,“徐毅,你仗势欺人,我知道你有背景,你欺负我无权无势!我不服!我不服!”
冯明两手不住得揉搓着脑袋,后又开始捶打,周围同事见势赶紧拉住他自残,让他冷静。
徐毅眉头皱了下,又索然无味笑起,“冯明,你不服就从工作上干过我,干不过我,这辈子,我都是你领导。你就得听我的,懂吗?”徐毅不依不挠,痞样依旧,“还有啊,我从没有嫌贫欺弱,你不用道德绑架我,倒是你仇富嫉强,是不是得治?”
徐毅满脸不屑得看着冯明,又添了句,“一把年纪,要死要活,没个男人样!没劲!”
宋哲哲同情得扶了一把冯明,又看了下白大褂下的徐毅:咋像披着羊皮的狼?他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气死人不偿命!
冯明早就被气得浑身哆嗦,像是刚从坟地爬出,身上力气四散,狼狈又无力,嘴里虚虚念叨着,“我不负责,不负责,她是你的病人,你的人,你的人……”
冯明身上没了力气,像是垂死的病人,言语简略,却忽然别有意味。周围人互相觑了一眼,扫了一眼那张通告,又一言不得看向徐毅。
徐毅眼睛眨巴了下,眉头紧皱,沉默扫了眼四周,没有多少善意,或许冯明胡乱的一句正中靶心。
宋哲哲见势不妙,赶紧道,“我负责,我来负责,行吗?她是我的人!我的!”
从季雨被送进这家医院起,他就跟着徐毅忙前忙后,也算是季雨的半个主治医师,一着急,言语用得不当也没意识到。
“你的?”徐毅眉头皱巴得更紧了,“你的什么?”徐毅脸色又拉夸下来。
宋哲哲赶忙改口道,“我的病人,我的病人!她的手术我也参与了,我想负责!”
徐毅闷头想了半秒道,“就你了!”
季雨不久就收到冯明的短信通知,让她日后有关于术后恢复的问题都找宋哲哲医生,她正想询问怎么联系宋医生,就收到了宋哲哲的微信好友申请。俩人互加好友之后,季雨,“你好。宋医生,我是不是打扰冯医生了?”
参照最近和冯明医生的联系状况,她觉得冯医生不喜她这个病人。她在家中休养,父母出去务农打零工,弟弟季溪也在上学,家里只留她一人。腿部难受之时,她免不了去叨扰冯医生。她又不好意思打电话,怕打扰人家工作,只能短信询问。冯医生每次回复得很慢,有的直接不回复,她客服不了恐惧,只得再三短信。
如此一来二去,冯医生对她的短信回复越冷淡,她想医生工作繁忙,她怕是打扰冯医生工作了。可转念又一想,自己不也是病人吗。这不也是他的工作吗。可想归想,闷归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她也就凑合着。现在突然换了位联系医生,凭心而论,她是开心的。
宋哲哲不明所以,回了条,“??”
季雨,“我一个人在家,腿部不适,胡思乱想,就老麻烦冯医生。抱歉了。”
宋哲哲顿时觉得一股心酸。这女孩怕麻烦人,竟然愧疚得想和冯医生道歉:太善良了。
想想那会徐毅怒怼冯明的样子,竟然一点也不同情了。
“不用抱歉。这是我们医生的责任,得做好售-后-服-务。以后你有任何问题,尽管问。”宋哲哲半戏谑道。
季雨微微嘴角上扬,从出院后到现在第一次觉得轻松。
父亲和弟弟都是男人,出院后大小便的问题毕竟不方便照顾,所以都是母亲得空时给收拾。想起从前和母亲疏远的关系,还有在医院时的争执,她心理负担重。她能忍则忍,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麻烦人,现在倒好,麻烦了个遍。
现在能和宋哲哲这样幽默又没什么架子的医生联系,她求之不得。
她郑重一句,“谢谢。”
宋哲哲刚想关掉短信,瞅了眼兢兢业业,低头伏案搞医学的徐毅,转了转眼珠子,了句,“你一个人在家休养?”
季雨倒是没想到宋医生这样问,如实回复了家里情况。
宋哲哲又是一阵同情,“你这还不如住院?”刚要送,又觉不妥,便删除重新,“好好照顾自己,别把我当医生,我的朋友。”
季雨的眼睛温润,简单一句,“嗯。”
宋哲哲关了短信,就哀叹,“头一次听说术后这么回家休养的,一个人在家,自己照顾自己。”
对面的徐毅没有丝毫反应,正拧着眉头低头思索下一台手术,宋哲哲又清了清嗓子,音量提高,“你说说这季雨的父母到底是咋想的?还不如让她住院呢。”
徐毅的笔头顿了一秒,抬头漫不经心看了眼宋哲哲,“联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