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了一栋白色三层小楼前,有个铺着水泥的前院,晒着被单和装在匾筐里的干辣椒,还砌着石头桌。不像艺术家工作室,像是住家。
“我想拿了画就走。”叶果又说。
郁荆生没理她,走进了小楼,叶果只能跟着进去。
这是个客厅,看起来非常整洁,郁荆生的个人习惯不算好,但这里非常整洁,一些物品令叶果觉得这里还居住着一个女性。
“我见到你很高兴,你却很伤人。”郁荆生在餐桌边坐下,示意叶果也坐。
“不了。”
郁荆生摘下眼镜,在衬衫上擦了擦。
“我有时会想起你,因为没有好好道别。我画你的话时,会想到你坐在教室里的样子。那时候你那么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过了很久才放下你。”
叶果心中一处又被击中,难过,又忍不住憎恨起来。她很少“憎恨”什么人,因它太过强烈,令她也不舒服。
“我拿了画就走。”她又说了一遍。
郁荆生的脸阴沉下来,站起来,示意去隔壁的房间…
那是一间画室,墙上挂满了夜景图,构图逻辑和手法和《入夜》很像,但色彩属于它真正的作者。这些画和美术馆的氛围很像,但气质更弱,画中的夜晚像毫无意义的轮回,多是技巧,少有感情,还是联考高分的作品。
叶果也明白了陈瑞千为什么不满意。那个人不画,但明白什么是感染力,另一个画家的儿子也是,有精准的洞察力,能快速和艺术家同频。
“你觉得怎么样?”郁荆生问。
“我的想法不重要。”叶果不想评论。
“不想知道我和那个人怎么认识的吗?”
叶果好奇,但不打算表现出来。
郁荆生自顾自说下去:“那时候我参加了一个艺术沙龙……”
他们两个在一个交流活动上认识。
陈瑞千在寻找一个熟知本地艺术圈的顾问,不那么出名,但最好还是一个画家。他已经是一个成功的设计师,现在还需要一个身份,吻合他作为画家儿子的身份。
“他邀请我作代理人,报酬不错,那时我缺钱,就给了他一些我的作品,他觉得不够,我就把临摹画也给他了。接过那些临摹画让他得到了名声,我无法理解,毫无理由,完全是个意外。”
当他说出“意外”的时候,愤怒又很快平静,接着说道:“你给他写邮件是第二个意外,你给我添了麻烦。”
他坦然说出这些话时,叶果内心简直暴怒。他和陈瑞千一样,作恶多端又完全自洽。
她想起黎虹的说法——他恨你。
叶果想要反击。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那是一位年轻女性,叶果认出她是美术馆协助散场的工作人员,高瘦秀气,梳着清爽的马尾,像毕业没多久的样子。
“你自己回来了。”她的口气不好。
“嗯。”
郁荆生也态度不好,似乎碍于叶果在不发作,介绍道:“叶果,和你提过的。”又介绍那位女孩为“小齐”。
叶果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敌意。
“把我整理好的叶果的画拿出来。”郁荆生说。
“我不知道是哪些。”小齐拒绝。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郁荆生冷着脸,对叶果说“等一下”,走了出去。
画室里只剩下叶果和小齐。
“你不要再来了。”小齐说。
“我不想来。”
“我们今年会结婚。如果你也放下了他,就祝福我们。”
叶果觉得可笑,又为这个女孩难过,对她的祝福实在不道德。
“也许你应该再想想。“叶果说。
“他遇到我才走出来的。”小齐双手握紧,像正牢牢抓着什么东西。
“到院子里来吧。”这时,郁荆生的声音传进来。
叶果和小齐一起走出去。小齐似乎有爱皱眉的习惯,感觉老成又着实辛苦。
“你这脸给谁看!”郁荆生骂道。他的粗暴只会在熟人面前出现。
“给你看!”小齐哭着跑出了家门。
叶果看着她的背影,非常难受但无能为力。她想早点离开,便把注意力放到小院水泥桌上的一个纸箱,正是他拍照的那个,箱子是打开的。
“都在这里了。”郁荆生站在一边,划火柴点烟。
叶果看到了最上面的画。
那确实是她被拿走的作品,伏尔泰石膏头像的素描,下面一副也是,都是她做教培时画的,看着它们,她感觉自我怀疑变少,能确认自己是技艺精湛的,它们是少年时代最珍贵的记忆。
那段时间,她感情不顺,但在绘画上是突破瓶颈,没什么时间是白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