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先前一直好好的,可看见他来了,只一瞬,竟像是再也压不住心里的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仰起小脸看向他,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来啦?”
卫凛抬起手,指腹轻轻抹去她脸上的血迹,低低叹了一声:“你在这里,我怎会不来。”
第40章杖刑
沈妙舟还不曾意识到这句话中的亲密,卫凛就彻底失了力气,身子向下滑落,直直跌跪到青石砖上。
“卫凛!”她一惊,急忙弯身回抱住他,却听见他闷哼了一声,好像很是痛苦。
浓郁腥甜的铁锈味直冲鼻腔,双手上的触感湿冷滑腻,是血。
卫凛的血。
沈妙舟心头狠狠抽了一下,说不出的发慌,那一刀的确伤得不轻,但伤在肩胛,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卫凛眉心紧蹙,低低地喘了两口气,反倒来安抚她:“只是流了些血,身上无力,不曾伤到要害……无事。”
伤成这样哪里会没事?沈妙舟吃力地撑住他,扭头冲院内暗卫急声大喊,“谁有金创药?快拿来!快呀!”
“主子!”
不远处的长廷刚刚击退敌人,转头瞥见卫凛身影,几步冲了过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止血参丸来给他服下。
卫凛的呼吸急而沉,满脸都是冷汗。
“他怎的了?还伤到了哪里?”沈妙舟急着问长廷。
长廷犹豫了一下,眼圈就红了,话音里带着些微的哽咽:“因为国子监那事,圣上扛不住学怨,主子,主子生生挨了八十道脊杖,直到今日上午人才清醒,是强挣着过来的……”
沈妙舟心里忽地一揪,胸腔里隐隐有股说不清的酸胀,原来他背上都是伤,双手一时竟不知该放在何处,怕碰得他疼,又怕松了手他更无力支撑。
她强定了定神,快速吩咐道:“他这样子没法骑马回去,你让人快去寻辆马车来,再寻一人拿着名帖去请太医,先到府上候着,备好热水和药材。”
长廷忙点头应是,起身去叫人,还在院中四处搜寻的暗卫一瞬忙乱起来。
沈妙舟吃力地撑住卫凛,让他斜倚着墙壁坐下,随后用刀割开他锁骨附近的衣物,轻轻撕开浸透了血的中衣,露出肌肤。那柄匕首从后背贯穿而出,她不敢轻易拔出来,只怕血流难止,他撑不了多久。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小心地捏住刀刃,把金创药洒到伤处周围。
许是药性太烈,卫凛猛地痉挛了一下,忍不住闷哼出声。
“卫凛……你再忍一下。”沈妙舟咬了咬牙,想要给他肩背上药,脚下刚刚一动,忽然感觉卫凛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手指发着颤,哑声道:“别走。”
沈妙舟仰脸对上他的视线,那双黑漆漆的凤眸里,极罕见地显出几分易碎的脆弱来。
她心里发软,小声安抚:“我不走,只是给你上药。”
卫凛低头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薄唇微微翕动了两下,却又没发出声。
“郡主!马车寻到了!”很快,长廷和几个暗卫急奔过来,忙乱地背起卫凛送到一辆简陋的马车上,“小心,小心!”
马车行路颠簸,长廷不敢驱策得太快,等回到卫府时,太医早已赶到,让厨房煎上了吊气补血的参汤。
马车将将停稳,长廷和一众护卫七手八脚地将卫凛背下来,送到房里。沈妙舟没有多想,也跟了进去,搭手扶着他趴下。
太医瞧见卫凛右背上的匕首,登时冒出了一头的冷汗,犹豫片刻,小心道:“还请殿帅忍耐些,稍后下官为您拔刀时万万不可乱动,若有不慎,日后这条手臂怕是,怕是再难提承重物。”
卫凛闭上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太医稍稍放下心来,一点一点剪开他的衣衫,有些血液已经凝结,粘住了里衣和皮肉,尽管太医已经很是小心,但剥除里衣时,卫凛的身子仍是不受控地狠狠一颤。
在拔刀之前,还需得先用酒擦洗一遍伤口。
虽然身前还隔着长廷和太医,沈妙舟却也能从缝隙中看见卫凛血肉模糊的脊背。
那上面一道道杖痕纵横交错,几乎都是从肩上斜着贯穿到腰下,酒水淋洒上去,瞬间就被血染红,滴答着在地上汇聚出一滩滩淡红色的水渍。
卫凛本就生得肤色白净,更显得那一身的血痕触目惊心。
清洗伤处必得用烈酒,他显见是疼得厉害,冷汗顺着鬓角不住地淌下来,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偏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用烈酒洗过伤口,稍后就该拔刀了。
沈妙舟看着这情形,脸色微微发白,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甚至不知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竟伤得这样重,又何必要强撑着去救她呀?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注视,卫凛缓缓睁开了眼,示意她坐到近前一点的小杌子上,“过来。”
沈妙舟听话地走近,在他身前坐下来,不明他是何意。
卫凛费力地伸出一只手,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哑声道:“别看。”
眼前黑了下来,他掌心一片冰凉,或许是失血的缘故,比平常还要冷上三分,她不安地在他掌心里眨了眨眼。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忽然听见“嗤”一声响,眼前那只手掌也猛地一紧,卫凛极低极低地闷哼了一声。
沈妙舟瞬间攥紧了指尖,心头跟着狠狠一颤。
好在太医动作极为利落,拔出刀后很快便处理好了伤口,只是卫凛失血太多,体力又消耗得厉害,用过参汤没一会,就已疲累得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