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凛不疾不徐地走到桌几旁坐下,提起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一盏茶。
看样子,竟像是有话要与她说。
沈妙舟在他对面坐下,掀开攒盒盖子,取出里面的点心,献宝一样,一股脑儿堆到卫凛眼皮底下,细嫩白皙的小手点将似的数过去,语调轻快:“南瓜糯米饼,松子百合酥,栗子糕,都是盈霜按着我的口味提前备好的,也不知夫君吃不吃得惯,这一碗是姜汤,今夜风雪大,需得驱驱寒,老姜味重,我添了些红糖。”
卫凛拿起茶盏的动作一顿,轻扯了下唇角,微哂。
又是栗子糕。
卫凛转眸看向她。
少女乖巧地坐在小几前,笑意灿烂,杏眸中落满烛光,盈盈如水,一片清亮柔软。
他淡然移开视线,轻轻吹散盏中浮叶,凤眸平静无波,“你到底,所图为何?”
第08章疑心
烛火跃动,一霎明灭。
沈妙舟的心跳停了一瞬。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可是露了什么马脚?
沈妙舟无意识地吞了下口水,故作不解,反问:“夫君何意?我能有什么图谋?不过是关心而已。”
“关心?”卫凛不疾不徐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垂眸看着盏中浮叶,缓缓道:“大婚之日,独自寻到书房,回府时又要与我同乘。刚刚历过生死,却不好生歇息,竟又来了此处。”
说着,卫凛抬眸看向她,轻哂,“文安乡君,你我二人之间,恐怕并无这样的交情。”
卫凛的目光极是压迫,沈妙舟却心下一松。
他没发觉她身份不对。
她双眸脉脉地望住卫凛,笑意明亮,“正因如此,我才想与夫君多亲近几分呀。夫君多次救我性命,我很感激。”
卫凛轻笑一声,眼中掠过一抹讽意,“仅此而已?”
沈妙舟重重点头,微微直起腰身,两只细嫩小手轻轻按在桌案上,直视向卫凛的双眸,杏眼中满是真诚,“仅此而已!”
茶雾袅袅缭绕上来,卫凛一双凤眸隐于其后,让人看不清神色。隔着氤氲的乳雾,他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沈妙舟隐隐觉得头皮发麻,卫凛终于开了口:“如此,最好。”
沈妙舟如释重负,侧头瞧一眼更漏,杏眸弯了弯:“过来看一眼我便安心了,时辰不早,那我不叨扰夫君啦。”
卫凛默然。
沈妙舟朝他笑了笑,紧好斗篷,转身向外走去。
屋外又飘起了细雪,乍一开门,迎着清亮的月光,卫凛看见有几簇雪花轻轻落在她的发顶,转瞬就化入乌浓的鬓间,闪过一点光泽后,了无痕迹。
木门再度合紧,火盆里木炭发出燃烧的哔啵声,衬得屋内更是寂静。
过了不知多久,书房的门被人叩了叩,荣伯的声音随后响起:“公子,可歇下了?”
卫凛抬眸看去,“进。”
“老奴煮了您打小儿最爱吃的肉臊细面,请公子用些罢。”荣伯推开木门,走到木桌前,正要将手中的瓷碗放下,赫然发现自家公子身前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点心,他简直无处落碗,于是迟疑地看向卫凛,“公子,这……”
卫凛:“……”
卫凛抬手按了按眉心,“方才文安乡君送来的宵夜,劳烦荣伯收了。”
荣伯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老脸笑出一层褶子:“这,这都是新夫人送来的?夫人这般体贴,公子就该早些娶妻才好!”
想起那双清润如山涧的杏眸,卫凛一哂。
别有用心。
皇后那等蠢人的棋子而已。
荣伯看着一桌子点心,要收起来又有点犹豫,试探着看向卫凛:“这,新夫人的一片心意,公子当真……”
卫凛垂下眼,长睫在白玉般的脸上洒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我不吃甜食,荣伯。”
荣伯动作一顿,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忧心地看过去:“公子要多多保重自身哪。”
卫凛寂寥地扯了下嘴角,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深浓,朔风卷过檐角,铁马被吹得当啷响,破碎似呜咽。
好半晌,他低笑一声,语气中带了几分轻嘲:“公子……父兄与阿娘亡故多年,卫家败落至此,我哪里还称得上什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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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舟回了主屋,解下斗篷,抖掉上面的细雪后递给盈霜,眉眼弯弯:“方才匆忙,便没有细说,今日去钗环铺可还顺利?”
“是,起先掌柜有些犹豫,但看过荷包后便未再多问。”盈霜接过斗篷,晾在熏笼前,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笺,低声道:“这是回信。”
“有劳你啦。”沈妙舟朝她一笑,接过信笺,指腹不动声色地摩过封口处暗藏的蜡印。
很好,完整无缺。
这密信上用的本就是暗语,是她阿娘为军中斥候所创,若非当年旧人,是决计看不懂的,但多份防备总归没有坏处。
她在烛台前坐下,拆开蜡印,低头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