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你终于愿意见我了。”他额前还垂着被打湿的一绺一绺的发丝,眼中的欣喜和哀求交织着落在荣惠的眼中。
大雨滂沱中荣惠湿透的身上被风一吹都冰的透心凉,却被这句话暖了一暖,朱立轩迎上来握她的手,荣惠原是想甩开,但感觉到那修长却湿冷的手,到底还是反握住了。
“你实在太叫哀家失望了。”荣惠叹息一声,却是一手撑伞,一手抓着朱立轩往内殿的方向去。
朱立轩听了这话,却是忽然停下步子,目光迥然的看向荣惠:“太后若还不愿意原谅我,我便不要进去。”
“你——”荣惠眸光一寒,冷冷看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在她跟前这么说话了。
朱立轩却是无所畏惧,他的目光好似剑光凝固在荣惠面上。
荣惠有些恍惚的凝望着他,看他高挑的眼眉,淡薄的唇线,和乌黑的长发。眉目飞扬冷峭,与……高了她一个半头的个子。
他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儿了。
只是这些年来,荣惠已经习惯了心智缺失的朱立轩,竟丝毫没觉得十一年间,朱立轩也在变化,也在成长,甚至还会欺骗……她深深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立轩紧紧皱起眉,目光却是复杂,张开嘴半晌才道:“我想一直和太后在一起。”说时他微微低垂着头,一丝乱发落下来,在他格外净白的手指轻轻起伏,近在咫尺。
荣惠一愣,她想过很多种回答,不论是敷衍还是掩饰,或许他会说,是近来才好起来的,或说是心存疑窦才欺瞒,甚者,他会说是谋求自保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哪一种,都会令荣惠感到难过。
但朱立轩却只说是想和她在一起,语气天真一如十一年前那个九岁的二殿下。
雨势突如其来的猛烈,却又突如其来的稀薄了,只剩一团团迷蒙的白色水汽,如烟似雾。
朱立轩信手折取一枝桃花在手中,雨后的花瓣薄的似半透明,恍如新制的宫绢。他小心翼翼的将花簪在荣惠鬓边,道:“桃花只与太后相衬。”
微凉的花瓣拂过脸侧,荣惠一阵失神,看着眼前这高大清醒的朱立轩,不知怎的,竟然没了多余的怒气,反而生了一丝庆幸,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哀家原谅你了。”
朱立轩微微一怔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依旧愣在那里。
荣惠含笑,正要领他回殿,却一个不留神被他紧紧抱住。她挣扎不开,虽然以前也常由得朱立轩抱着,却是因为他心智不全,如今他既是清醒之人,荣惠自然不能如此。
但这个怀抱竟如此紧,荣惠不仅推不开,险些快喘不过气来。她的呼吸凌乱,朱立轩的呼吸也跟着越来越急促,几乎是狂喜着道:“那我还能与太后一起,我要与太后相守到老。”
荣惠推了他一把,颦眉纠正道:“怎还如此胡闹,说这种痴话来?相守到老的自然是你日后的王妃……”只是话音未落,便被堵住了口舌。
荣惠脑中一片空白,他低低说着些含混不清的话,似察觉不到荣惠的僵硬,反而越来越缠绵悱恻,唇齿间纠缠无尽无边。
待到松口之时呼得一口气,那吻却由耳垂脖颈渐渐往下。荣惠情不自禁漫出一声低语,好似火苗之上泼下新油,却是目光清明,她抬手朝对方脸颊挥下一记,“啪”的一声在雨夜里异常响亮。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荣惠质问时,眼中已凝团寒气。
“我知道。”朱立轩突然觉得可笑起来,唇角真的就勾起,凑个凄凉的微笑。
荣惠越发觉得心中一团火在烧,冷冷道:“怪哀家纵容了你,竟没教会你三纲五常,叫你忘了哀家是你母后。”
嫡母为母后,朱立轩何尝不知,闻言却是目光如火,驳道:“你是太后。你不是我母后。”
见他如此,荣惠反而定下神来。抬眼望住他,淡淡道:“是了,哀家不是你母后。既如此,也再没有成年的亲王同居于太后宫中的。明日,自会有人将魏王的东西搬去弘阳宫。”
荣惠转身便走,朱立轩却是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衣角,语气中竟有哀求:“太后,不要走。”
荣惠不发一语,一抬腿,却被朱立轩抱住腿,他再无一丝骄傲,只孩子般的任性妄为,倔强又慌乱:“太后,不要走,不要让我走。”
荣惠看着他,仿佛从如今的郎朗俊颜看到了他还是半大孩子时候,他一双眼眸中的希翼好不掩饰,甚至隐隐有了水光:“太后,不要走,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荣惠忽然明白,哪怕他曾经给自己带来多少安慰,哪怕这十一年的时光有再多温暖,她也的确不是朱立轩的母后,她太自以为是了。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母后。
骤风突起,檐下的铁马铮铮乱响,有冰冷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她手上,不知是泪是雨。
荣惠心里莫名酸楚,却是毅然转过身,沉声吩咐道:“来人,使羽林卫送魏王去弘阳宫。”
太后下令,羽林卫自然立时就到。
荣惠不知道朱立轩是怎么被羽林卫拉下去的,她不敢去看。
更不敢深想,这是为什么。她只知道,这才是为朱立轩好。
☆、73晋江文学网
已近了晌午,春日的雨季里,荣惠自梦中醒来,只觉得乏累不堪。她已不记得梦了到了什么,梦里似乎她在奔跑,又好似在追赶,或者只是躲藏,甚至还有旖旎。
但梦里的那种难耐的酸涩……却是沁入骨髓一般,叫清醒的荣惠亦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