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医和玉树这么一番动作,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两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下来。
“娘娘,虽然有了些许论断,但还不成定论。为谨慎计,微臣想回去翻看些古籍,再参详一二,才好对症下药。”萧太医脸色凝重,语气似掂量了再三。
荣惠自知时辰不早,不敢久留萧太医,勉强打发他回去后,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她双手护住腹部,如今腹部微微隆起,已经显怀。荣惠是眼瞧着这腹部一日一日隆起的,她何其盼望这腹中的小生命能呱呱坠地。
工作既然已经不能选择,荣惠只希望生活能如愿些。
但如今,她虽努力独善其身,却难逃欺人灾厄,简直要将她的生活、不,生命,毁之殆尽。她问那句有没有救,可不仅是问腹中孩儿而已。
思及此,她全身都凉透了。仿佛是头一回明白后宫的你死我活。
这两日,是荣惠这一世觉得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两日。
她在担忧、紧张、痛惜的情绪中辗转反侧,这两日的进水饮食全部是芝兰玉树严防死守才送进宜然堂。虽是送进宜然堂,但荣惠已经不在宜然堂歇息,而是悄悄睡在侧殿,那个寝殿里的任何东西,都有藏毒之可能。
至于两宫太后偶尔送来的点心,敬事房送来的份例,各妃送来的讨好物件,甚至朱文烨嘱傅禄海送来的补汤,荣惠全都一滴未进。
旁的还好打发,只是补汤稍微为难些,但荣惠刚服用完便吃下玉树的催吐丹药,呕吐得一滴不剩。
荣惠谁也不敢相信,仿佛谁都有可能会暗害她和她的孩子。
她的担忧痛惜恼恨之后,全然化成了愤怒。若非她微不足道,又岂能为人鱼肉?
两日后,萧太医来了。
“娘娘所中的是一种慢毒,因这种毒分量十分微小,又下得十分精准,所以诊脉难以察觉出不妥之处。”萧太医说
着,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份方子给玉树,道:“这种毒已经在娘娘体内作用一个月之余,虽没能伤及娘娘千金之体,但于胎儿已有损害。这份方子须得按时服用,方能慢慢养足胎儿所失。”
荣惠心落地了一半之余,却不敢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她目中暗火丛生,冷冷问道:“萧太医可知是何事物沾染了这毒?”
萧太医怔愣不语,良久才摇摇头,露出几分羞惭之色。
“……无妨,萧家大哥费心了。”
荣惠心口一堵,明明怒火烧得肝胆颤,却不好苛责。她也知道这毒药下得实在精细,她能巧合之下捡回一条命已算万幸。于是她连喝了两口茶,才问:“如果这毒未能及时发觉,会如何?”
萧太医垂眸,答道:“毁宫巢,产死胎,再无受孕之可能。”
荣惠心头猛震,却梳平眉峰,扬唇自嘲:“我自身呢?”
“虚了身子,缠绵病榻。”萧太医看了一眼她,微微颦眉,露出几分怜意来,“娘娘且自珍重才是,每日
“不要我性命?”荣惠自嘲一句,想了想,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是了,这后宫之中,若无子嗣傍身,爬得再高再好,也要摔下来。”
萧太医刚走,马富安便得了个消息回了宜然堂,急急禀道:“娘娘,圣上已经颁旨,封主将薛定川为威武大将军,二等定国侯,封副将薛达为骠骑将军,三等奉德子爵。”
芝兰一听,不由大喜,见马富安一脸急汗,不禁讶道:“这是好事,你怎这样惶急?”
马富安脸色一瘪,朝荣惠看了又看,才道:“奴才还听闻,薛大将军和薛小将军被逆贼余孽所袭,大将军重伤垂危,小将军伤了腿脚,恐难再……”
芝兰玉树闻言,俱是一惊,脸色煞白,荣惠虽早作了心理准备,也难掩担忧之色。
喜善还算稳得住,追问道:“此事当真?”
马富安哭丧着脸道:“此等大事,若非得了准头,奴才哪敢说来惹娘娘忧心!”
荣惠顿觉头晕目眩,玉树连忙喂食了她一颗清心静气的丹药,芝兰侍候她喝了几口水,荣惠才勉强提起神来,心里一团乱麻,但想到之前长嫂的嘱咐,心才慢慢安了一些。
二伯和长兄不会有事的,只是顺势示弱,是权宜之计。
必是权宜之计。
但这分情由关系重大,荣
惠并没宣之于口,定了心神,才道:“二伯和长兄为大燕立下大功,又是伤于乱臣贼子之手,圣上一定会竭力为二伯和长兄延请名医诊治的。他们是习武之人,一定能撑过去。”
芝兰玉树等人见荣惠竟坚强至此,惊异之余又心生佩服,末了又有几分心疼,喜善先一个安慰道:“娘娘说的是,大将军和小将军吉人天相,必是逢凶化吉。”
马富安连忙道:“是啊,娘娘,您不知道,圣上早就让医正前去薛府为两位将军诊治了,珍稀药材所赏无数,可见圣上对两位将军的关心!”
芝兰也宽慰道:“二老爷和长公子得获封赏,娘娘也揪出了那暗害的毒物,想来老天爷是怜惜娘娘的,为免娘娘伤心,只怕也不忍伤了二老爷和长公子去。”
荣惠听到毒物一词,心头又拢了一层不散乌云,她的手在腹部婆娑了一阵,才道:“萧太医虽开出解毒之药,但这毒物一天没寻到,岂不是一天又加害到我身上?”
玉树点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只是这毒药量微剂小,可能藏于吃食,也可能掩于物件,是吃进口里还是闻进鼻中,或是抚摸所致,实在难有定论。”
荣惠皱起眉,她也知是大海捞针,但此针若不拔出,她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