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是秋闱之年,从大燕各地赴京赶考的士子不计其数,都是有着功名在身的,自然心高气傲,乍一见了这等跋扈之徒,哪里理会得是谁家亲戚,眼睛里是揉不得半点沙子的。
而汝南伯府的世子,荣惠还在薛府时就听闻过他许多公案。虽然皇亲国戚有些个打人骂狗、草菅人命、杀人放火的行径也不算的什么,但这世子只是做得太不遮掩些。
到底是没根底的国戚,初一得势,难免把持不住。
荣惠笑了笑,打断道:“只怕这书是没上成吧?”
“小主怎么晓得?”芝兰微讶,瞪大眼道:“奴婢竟不知道小姐生了千里耳!”
荣惠失笑,戳了芝兰一指头,道:“哪用得着千里耳,瞧圣上冷落丽婕妤,不就能猜出来了么?若那群士子真的上书成功,汝南伯的事就闹得难看了,圣上也非得收拾世子给士子以及整个士林一个说法。世子若真吃了大苦头,圣上肯定会安抚汝南伯府,反之,若世子没吃苦头,那必然是上书之事已经压下去,大事化小了,而圣上则会借机敲打汝南伯府。”
“上书的事的确不了了之,圣上只罚了世子闭门思过。但是……”芝兰脸露茫然,道:“小主说的什么正正反反的,叫奴婢好生糊涂。”
“这是帝王的平衡之道。”荣惠见芝兰仍不十分明白,便说了个通俗的道:“打一巴掌给枣,给了枣再打一巴掌,这道理可懂?”
芝兰眼睛一亮,嘻嘻一笑,道:“这奴婢懂,敢情圣上就一卖枣的,壮粤嗽妫偷冒ご颉!
荣惠险些一口茶喷出来,芝兰却是想起什么,又凑过来道:“小主,叶侍卫还交代了一事,是有关中宫之位……说是两宫太后和圣上心照不宣,贤婕妤和丽婕妤谁先诞下龙子,便能入主中宫。”
谁先诞下龙子,谁就是下一个皇后。
荣惠停住手中菱扇,明眸中水波盈动,论功行赏,不偏不倚,朱文烨果然很有职业操守。
她微微一笑,看向芝兰道:“既说了是心照不宣,这消息还能传到我这里,是叶侍卫有本事,还是咱们芝兰有本事?”
芝兰先是一愣,到底
是机灵的,听明白了深意,脸瞬时红了,一跺脚道:“小主怎么能随便拿我取笑!”
玉树刚从太医院御药房那头回来,眼见荣惠笑得春花灿烂,赶忙上前笑道:“小主和芝兰说些什么呢,芝兰的脸都红得猴屁股似的了。”
芝兰气急,上前要掐玉树几下,玉树见势不妙,当即躲到荣惠后头,一边告饶一边道:“小主救命,奴婢还有正事说呢……”
芝兰闻言,也不需荣惠发话,也就收了手,只瞪玉树一眼,嗔怒:“白白让你笑话了去,等下回可不叫你逃了。”
玉树缓了缓气,回复了正色,冲荣惠道:“小主,西太后病了。”
西太后病了,病得还挺突然。
反之,如果病的是东太后,荣惠并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东太后的确上了年纪,但西太后还正值壮年呢,荣惠入宫几个月也没听萧太医说过西太后有过什么头疼脑热。
居然就病了。
但不管是大病小病真病假病,荣惠身为下属,当然少不了要对董事长进行探望。这一点,后宫里头其他同事也是同理。
清晨的阳光极是爽透,雍徳宫的掌事宫女芳蕊立在高脚瑞兽蟾口铜鼎前,往香炉里洒了一把紫苏百合香屑,轻薄香气幽幽蔓延,使得殿内越发静谧的寂寂如水。
大早上的,也不必去建宁宫开例会,荣惠和其他妃嫔一起,十来个人依次坐在西太后的雍徳宫主殿里头发呆。因为说是来探病,但真正能进去寝殿里头探望的,也只有庄贵妃、懿妃、宁嫔和西太后的亲侄女丽婕妤。
至于荣惠这些嫔位以下,贵人以上的小主就只能候着,而贵人位分以下的,那自然是不入流,连探病的资格也没有的。
“几位小主请用茶。”芳蕊打发了几个小宫女捧上茶和小点心,一边略带歉意的道:“任太医有吩咐,太后的病症不能闹,这才……”
芳蕊是西太后跟前的得意人物,众小主哪有敢受这份话的,少不得要谦辞客气几句。
苏淑仪作为这些小主里头位分最高的,正要代表开口,贤婕妤已经先一步接过话头,笑吟吟的对芳蕊道:“太后的身体要紧,咱们等等无碍的,要是跋焯笱。穹鞘谴笞锕恕!
说着贤婕妤又示意了一侧宫人一眼,呈上一只朱漆纹花的长条盒子,道:“芳蕊姑姑,这原是我从家中带来的一株老参,听说也有上百年了,只希望太后用了能
有所助益。”
芳蕊嘱人收了,一脸温和笑意:“贤婕妤有心了。”
荣惠闻言挑眉,贤婕妤的确是有心,太后有病这消息还是大清早传给众人知道的,大家都只来得及改变目的地,就只有贤婕妤还来得及准备这么妥帖的老参。
不过,也有人认为这老参未必这么妥帖,苏淑仪体贴的关怀了一句:“百年老参确是上佳药材,但芳蕊姑姑还请太医探看一二,太后病下来若有虚不进补也是有的。”
卫良媛闻言,也很以为然的道:“是啊,芳蕊姑姑,若盲目进补,岂不于太后身子有亏。”
荣惠猜贤婕妤的脸色肯定不会很好看,但依贤婕妤的性子,肯定忍耐得住。
果然,贤婕妤落落大方的道:“芳蕊姑姑请宽心,《神农本草经》云,人参有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之效,只忌热症而正气不虚者,太后的身子一向康健,岂有此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