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仔细打量凌成。比起青庐时的意气风,浑身上下隐含一丝桀骜,这一次,却是全然不见。
抛开方来的震惊不谈,性子内敛了不少,尤其那双眼眸,多了些沧桑的气息。
凌成没有回答,如同木头一般,还在着呆。
纪来丰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嘴中笑道:“不是吧堂兄,才三年不见,便把来丰忘得一干二净了?”
玩笑般的话语,凌成听见,眨了眨眼,仿佛不好的记忆浮现,懊悔之意弥漫,眸光转为黯淡。
像是惧怕阳光,眼皮垂下,嘴中喃喃:“忘?怎么会忘?这三年来,每次闭上眼睛,想到的皆是曾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啊?这么严重?”饶是准备充分,纪来丰听见此语,仍是忍不住惊呼。
可瞧他神色黯然,又不似在说谎,暗暗点头,看来此事带来的打击,对凌成着实不小。
恍惚间,时间回溯,离开望金峰的那一天,飞轿之中,如同行尸走肉,他死气沉沉地躺着。
若非一道光芒及时出现,照进他贫瘠的心田,恐怕现在…
“呼…”长呼一口气,淡淡的笑容,对凌成道:“早知如此,两年前来丰便该来上一次,也省得时至今日,堂兄还在内疚自责。”
莫名的话语,凌成愣了愣,随后也笑了,却是自嘲:“凌某犯了大错,理应受到惩罚,别说三年,就算十年、二十年,也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
“呵…”纪来丰闻言一撇嘴,满是无奈:“原以为你这家伙变了许多,现在看来,还是一根筋…”
说着,脑袋一阵疼,安慰向来非他所长,只得扭过头,向凌乐竹求助。
谁知一向乐于助人的女子,瞧见他的眼色,耸了耸肩,竟是推诿起来:“可别找我,谁惹的麻烦,谁自己解决。”
“噗…”纪来丰听见,差点一口血喷出,清雅高洁的女子,竟当场耍起赖来,太不可思议了…
当初女孩因他一句话,萌生出自杀之念,虽说之后成功化解,可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也确为他的过错。
但这一次,他明明是受害者,又惹了哪门子的麻烦?真是倒打一耙!
当场准备争辩,却见周边都在围观,咽下一口唾沫,终究没敢开口。
没办法,对方“人多势众”,还是自己来吧。便一边捏着额头,一边苦思冥想,究竟该怎么劝说愣种凌成…
只是女孩不在身边,脑瓜子一点也不灵光,眼见气氛愈尴尬,慌乱之时,憋出一句:“凌成堂兄,你成家了吗?”
“噗…”刹那间,整个祠堂内外,空气近乎凝滞…
西北桌席上,凌家族人无不瞠目结舌,就连旁边几桌,亦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唯有凌乐竹,嘴角轻轻翘起,含笑之中,又划过一抹狡黠。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好一阵子,凌成方才醒神,眉头顿时深皱,神色无比紧张。
其实话一出口,纪来丰也觉突兀,瞧他慌张模样,略一思忖,猜到了其中缘由。
担心误会加大,便凑到凌成耳边,实话实说:“堂兄,其实是这样的。来丰人生地不熟,乐竹又是呆瓜,总得找个人说话吧,要不多尴尬?思来想去,只你一人,还被关了禁闭,可是郁闷呢。”
“啊?这…这…就为了这?”凌成满脸震惊,张大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半信半疑,想起什么,忙绕过堂妹夫,向后方“呆瓜”望去,那故作愠怒的俏脸,眸中分明为好笑之意。
转过头来,又见纪来丰单手指天,郑重承诺:“千真万确,来丰以心魔起誓,堂兄这下总该相信了吧?”
“哗…”此话一出,霎时间,周边俱是神色大变,左右对视,皆是不可思议。
显然,心魔大誓的效力,无论修仙门派,或是凡俗之间,皆早已流传深远。
其中,尤以凌成最为惊诧,仿佛石佛般,整个痴傻在原地。
半晌回过神来,仍不敢相信:“来丰,你…你真不怪我了吗?凌某还以为…”
“哎呀,真相早已大白,只是一个误会,堂兄又非故意为之。诚然,来丰当时很生气,恨不得将你揍上一顿。但现在三年过去,我又不是小气鬼,为何还要记在心上?
憋了多时的念想,趁此机会,纪来丰一口气道出。
正平复呼吸,后方传来轻柔一声:“不错,早在两年前,乐竹也已原谅。倒是堂兄,始终放在心上,到现在还在折磨自己,唉…”
带着些悲伤的叹息,纪来丰回过头,望着那一双清眸,仿佛心有灵犀,能看到对方心中的念想。
默默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二人都不在乎,堂兄还内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耸了耸肩,神色满是无奈。
旁边,背负罪孽的青年,瞳孔微微颤动,嘴唇来回蠕动,却始终紧抿着,半天不知言语。
渐渐的,眸中泛起晶莹,凝成温热,顺着脸颊流淌:“对不起,对不起,我…我…”重复着,却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