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们见得很少,即使这几天躺在同一张床上,他也没有关心过俞鸣章早上的装束。
他惊觉俞鸣章似乎就像那件被他一时兴起买回来的羽绒服,对他来说肯定是特别的、再看一眼还是愿意花钱买回去那种;可是把它领回去,也被他以“各人有自己的生活“为借口,自认妥帖地束之高阁,实际上是进行了长期的冷落;直到再次出现,他都已经认不出来……
这种感觉像是错过了什么……
正在思考时,俞鸣章从包里掏了个靠枕给他,又拿了个瓶子出来,“哥,我带了你的神药,你吃完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直接去县里。”
龙禹心里仿佛被蜇了一下,棉柔的靠枕放在他的大腿上,他有点难受。
俞鸣章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明早逃课的事情生气,说道:“真耽搁不了,我有分寸的哥。”
龙禹没再反对,他愣了一会儿,手忙脚乱地把羽绒服脱下来塞进俞鸣章怀里,在俞鸣章疑惑的眼神中,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绒布盒子,“送你的。”
俞鸣章的衣服只穿了一只胳膊,闻言把盒子接过来,又把另一只胳膊穿上才打开来看。
随即,他脸上空白了一瞬。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指甲盖那么小的人像吊坠,银白色的皮肤,栗色的头发,绿色的衣裙——那天他们在枫杨市的图书馆看到仕女图后,回来俞鸣章便对龙禹那句话耿耿于怀,龙禹在里面做实验,他就在外面勾画了这幅图,只画出了身形轮廓和装束,到脸上的细节时,却迟迟不动笔。
随后他们去吃晚饭了,回来后那张纸就没再找到。
面对俞鸣章打量的眼神,龙禹说:“我可不是偷人画的变态啊,是掉地上了,我同学捡起来给我夹其他书里了。”
神女跟画纸一样没有面孔,但由于这个吊坠太小,并不影响她的美感。
俞鸣章没再纠结画纸,他左右翻看着这个吊坠,指腹触摸着她的头发和衣裙,十分柔软的触感,好奇道:“哥,这是怎么做到的?”
龙禹看着他笑着说:“拿你的画建好模,然后找材料的同学打印的,白色的那个是银,头发和裙子是染了色的树胶,至于他们是怎么做的这么软的,我也不知道。”
俞鸣章翻来翻去地看,竟然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意思。
“你不是爱去江边拜神女吗?”龙禹打趣他说,“现在给你请回来了,你就每天晚上祷告,哥祝你心想事成。”
“谢谢哥。”俞鸣章笑了笑,眼神跟夜空中的月亮一般皎洁。
不知是不是月亮照得人脑子发昏,龙禹觉得今天自己的情绪过于敏感了,他竟然在俞鸣章开心的笑容里品出了一丝苦涩。
是他刚刚说了什么让人难过的话吗?心想事成?
龙禹以为俞鸣章又想到残破不堪的家庭,自责地骂自己:提什么心想事成,哪有人能心想事成?
“好了,我要睡觉了。”他中断这种氛围。
“嗯。“俞鸣章也把书包放在侧边,打算靠在车窗处休息一下,”哥你去后面吧,睡一会儿我叫你。“
龙禹拧开盖子,嚼了两粒褪黑素,看着有些失落的俞鸣章,一种心疼的,想跟他靠近的想法忽地冒出来,他推了推俞鸣章的手臂,“给哥当当靠垫,冷死了。”
俞鸣章一脸茫然,手又落回远处,掉到自己腿上。
龙禹拉开他的手臂,就抱着靠枕往人腿上一压,把枕套里掏出来的绒毯一盖,随即闭上了眼睛。
他清晰地感到俞鸣章的大腿肌肉绷紧了些。
……
龙禹紧闭着眼睛,但一点也睡不着,说是休息一小时,其实就是给小孩儿一个安慰。
绒毯不厚,但是他枕着那件写着“ly“的羽绒服,不知是不是沾上了俞鸣章的体温,竟是真的很暖和;他在黑暗中听到俞鸣章隔一会儿开了车窗,隔一会儿又关上,手臂一动,便牵扯着大腿上的肌肉,轻轻鼓动着发力。
不想将他吵醒的样子。
静谧的车厢内,交织着两人平缓的呼吸,龙禹觉得县里那些让他焦虑的事好像也被隔在这种氛围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龙禹感觉有双带着寒气的手给他拉了拉毯子,将绒毯拉到他的下巴处,那双手的虚影在空中顿了一会儿,又靠近,好像想盖住他的眼睛似的。
龙禹有点不适应,正当他准备说话让弟弟别玩儿了时,那双手又落到了他的嘴唇上,冰凉的手指,但带着温度的指腹,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嘴唇。
他那颗本就脆弱的心脏突然间一抖,随即睁开眼睛——正撞到了龙禹曾经猜不到的那种决绝的目光,好像还带着病态的迷恋。
“哥?”俞鸣章立即收回手,嗓子因紧张还有点喑哑,他问道,“你不是吃了褪黑素吗?”
龙禹坐直了身体,“又不是吃了迷魂药。”
“哥,我刚刚——”俞鸣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嘴唇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何难
龙禹的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前方,他也不知道俞鸣章会说出什么来,本能地害怕那人要说出的话。他的脑子像性能低下的cpu,把自己烧得糊里糊涂,却什么招数也想不出。
难办的事情好多——他仰靠在椅背上,揉了两把脸,在俞鸣章又叫出一句“哥”时,点燃了发动机,“先去县里,等会儿再说吧。”
汽车开着远光灯,在冬夜的薄雾里形成一道光柱。
车里一片寂静。
又开了一个半小时,到县里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