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對監視喬璟這件事沒有起初因為覺得自己大材小用而感到那麼牴觸了,因為他愈發好奇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才能給陳歲淮帶來如此大的影響。
一邊害怕,一邊又忍不住接近。
以至於特地為他套上眾所周知的厭惡名號,甚至神不知鬼不覺地騙過了自己,也要小心翼翼地把有關他的一切,藏進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第四十三章
追蹤了一年喬璟的動態後,紀瀾對這個人興越來越濃厚,而且這情緒不再寄生在陳歲淮對他的態度上,完完全全只是因為喬璟本人而存在。
因為紀瀾發現喬璟和他打聽到的、想像的一點也不一樣。
陳歲淮表現出來的厭惡毫無道理,公司里眾人對他的貶低也完全站不住腳。起初紀瀾理所應當地覺得這樣金玉養出來的小少爺們有著大差不離的形象,可慢慢才發現,喬璟太與眾不同了。
這種特殊並不是有錢人為了標榜自己的鶴立雞群而量身打造出的標籤,而是喬璟身上與眾人格格不入的一種乾淨。
以前紀瀾是真的不喜歡這種乾淨,他出生在一個普通人家裡,吃喝穿用沒有短過,卻從小就知道所有賺錢的路子都是要卯足了勁兒往淤泥里扎的,只有那種富二代腳不沾地坐在洗去銅臭味的高台上,才能優越十足地向人展示自己不染塵埃的手,還自詡品性純善,玉潔松貞。
可喬璟不在高台上。
他的乾淨,源自對這個世界的不妥協,以及與自己的無法和解。
紀瀾覺得在這樣稀爛的人間保持這樣的純淨宛若時代的苦行僧,簡直是太蠢了,蠢到他忍不住想要去親自看看喬璟這個人腦子裡浸了多少斤水。
所以在他加入喬氏第二年,陳歲淮大發慈悲在一個項目結束後給他放了十天假。
撇去走親訪友的幾天,紀瀾在剩下的幾天假日裡,給自己訂了張去南邊的車票。
放假前他和陳歲淮提了一嘴,還沒具體說到那個縣的名字,紀瀾就知道陳歲淮明白他是打算做什麼了。
陳歲淮微怔片刻,隨後抬眉白了紀瀾一眼:「你去哪裡和我說這麼細幹什麼?我又不限制你人身自由。」
紀瀾:「……哦。」
已經與陳歲淮進入十分自在相處模式的紀瀾與他點了點頭,就打算收拾東西離開。
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他放慢了步伐,又在心裡倒數三聲。
數到最後一個數字的時候,陳歲淮果然喊住了他:「等等。」
紀瀾藏在眼鏡後的眼睛浮現片刻笑意,隨後一本正經轉過身:「怎麼了?」
「他……」陳歲淮才說了一個字,卻又停住,有些焦躁地起身在辦公桌後徘徊幾步,卻最終還是沒說什麼要紀瀾帶給喬璟,「算了,你走吧。」
然後紀瀾就一身輕鬆地來到了喬璟所在的山區。
這一年裡喬璟兜兜轉轉了好幾個村落,大多是些風景優美,但條件落後的地方。每次都是空手去空手歸,隨身攜帶的仍舊是他離開s市時帶著的那個畫箱。
他不停地寫生,卻也不靠賣畫賺錢,反倒是拿著入不敷出的工資,在山區里教起了書。
那些地方往往就一兩個老師,會什麼教什麼,不會扯個兩句也能上。喬璟這樣的高材生包攬了所有年齡段孩子的各個科目,但他最喜歡的還是教孩子們畫畫。
與此同時,他也從孩子們哪裡拓印回的描摹世界的手和眼睛。
喬璟的手沒有轉好,反而因為很多時候不得不干雜活而情況愈發糟糕,可他卻慢慢放下了這些執念。畫畫也不再為了能畫好這個目標努力,只是純粹為了記錄下自己的一段生活碎片。
如果陳歲淮得見他這模樣,也不知道是會欣慰,還是在喬璟的病始終只在騙他的懷疑里無窮盡地往深淵墜落下去。
但紀瀾卻在見到喬璟的瞬間就意識到,他並不如打探消息的人偶爾傳回來的文字中描述得那樣豁達、過上了那般平和自然的生活。
他穿梭在叢林山水之間時,像是在追蹤什麼人都影子,而面對天真無邪的孩童時,眼裡又有旁人看不懂的愧疚。
紀瀾不知道這愧疚從何而來,卻面對著那雙清澈到瞳孔邊緣微微泛藍的眼,怎麼也介紹不出自己的身份。
喬璟像是生來屬於自由天地,與喬氏的過往沒有半點關係。
於是紀瀾在被喬璟問及來處的時候模稜兩可地說:「探親的時候上錯車了來到這村子,索性留兩天再回去。」
誰會願意在這樣窮鄉僻壤的地方沒事住兩天玩呢?喬璟看著紀瀾袖口邊一個他過去挺熟悉的1ogo,笑了笑認下這個說辭,沒多追問。
晚上紀瀾在喬璟「家」住下來的時候,更換衣物看見那個表明價格與身份的標識,才明白喬璟白日的神色是什麼意思。
都看出來他說的是假話了,喬璟為什麼還要留他到自己家住下來呢?紀瀾百思不得其解,喬璟怎麼不怕他是個壞人。
……也是,壞人犯不著千里迢迢來到這熱水都不多的地方,騙三瓜兩棗再離開。
喬璟過得也太清貧了些。可儘管如此,他還是把自己收拾得很乾淨。
紀瀾覺得這間外表看起來隨時要塌下來的房子,裡頭比陳歲淮那間豪宅看起來還要更整潔溫馨些。
他把帶來的一大堆食物和用具送給喬璟,喬璟轉手就發給村裡的孩子們,以至於紀瀾剛到此地都沒個適應的過程,就跟著喬璟啃起粗糧餅充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