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院子里,妹妹一个人双手抱着蜷缩着的双腿,仰着脸坐在地上,如同一团棉球,长长的头垂在肩上,就这么看着头顶的天空,等着她的哥哥回来。
头的影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她就这样静静地等着,不在乎时间的流逝,其余的一切存在与否都没有意义。
那样的小人儿落入皇甫玉书的眼中,他能够感觉到那种孤独的滋味,但同时自己的内心深处也不可抑制地涌现出一种窃贼的贪婪。
那样美丽的妹妹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即便只能够将她当作笼中鸟一样留在这个可怜的院子里,但自己是她的唯一,这样也就足够了。
皇甫玉书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妹妹的情感产生了变化,也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只是当初的他没有现罢了。
他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曾经,他或许能够说服自己对妹妹的关心是出于哥哥的身份,但在听说书院的大弟子祁云舟有意提亲之后,他心中的那种慌乱与愤怒是无论如何也骗不过自己的。
那或许是错误的,从小接受的教育让皇甫玉书清楚地知道,在世俗的价值观下,他对妹妹的想法是多么恶劣。
皇甫玉书想要纠正自己的错误,所以他选择了离开,他远离了家族,远离了妹妹,远离这里的一切。
皇甫玉书踏上了游历江湖的旅程,整整两年时间他都没有回过一次江南,这段时间,他走遍了大半个江湖。
他在西北大漠行侠仗义杀过马贼悍匪,在北地除魔卫道杀过恶徒败类,也在南北少林静心听过经文,可无论做什么,他心中始终都放不下在江南的妹妹,不敢面对,却又心心念念。
矛盾如他,在两年来日夜煎熬的犹豫之后,他终于决定回去一趟,皇甫玉书的最后一站是武当,皇甫世家的绝学天道三剑源自武当派的武学,他想要来此处拜见道门掌教一解心中困惑。
七月雷雨天,皇甫玉书登门拜访武当派,原本作为江湖一小辈,他自是没资格直接见到这位武当掌门,但他还带来了皇甫家的拜帖,因此栖云子不得不出面。
“。。。。。。晚辈听闻习武之人若心无旁骛则武学之道一日千里也不足为奇,反之,恐怕寸步难行,但——”
皇甫玉书抬头注视着面前的老人,语气困惑地道:“晚辈心有他想,可武学仍进步神,晚辈家学剑法源自贵派武道,因此晚辈特来请前辈解惑。”
他一番话说完,栖云子掌教沉默不语,而坐在掌教一旁的武当七子之——“玉井”苗云咏则心生不满,瞧瞧皇甫玉书这小子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这是想要在武当派地盘上显摆他的天赋无双?
苗云咏没从对方口中听出多少困惑之意,反倒是那江湖四大世家的傲慢都摆在脸上了。
如此想着,苗云咏当即起身向栖云子掌教拜道:“师父,弟子久闻皇甫家天道三剑之威名,今日得见皇甫公子也算有缘,想要向对方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说罢,苗云咏还颇为挑衅地看了一眼皇甫玉书,生怕对方不敢迎战。
一同在此见客的其余武当七子纷纷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自从和峨眉派的联姻取消之后,他们的这位大师兄就一直醉心武道,如今的武功虽不敢说力压江湖同辈之人,却也没有几个能够赢得过他。
皇甫玉书的年纪和他们的小师弟忘尘差不多,要认真算起来的话,此人和他们大师兄几乎要差一辈了。
不过苗云咏丝毫没有欺负晚辈的心理压力,对他而言武学乃堂皇正道,既然对方大言不惭,那他合该全力以赴叫这小子知晓何为天外有天。
皇甫玉书起身来到紫霄大殿中央:“玉井道长请。”
“请。”苗云咏缓缓拔剑,见对方没有先攻的意思,他便不再客气,抬手先打了一掌,以掌力先作试探。
皇甫玉书不闪不避,同样打出一掌还以颜色,两人掌力相对,竟是半分不差刚好抵消。
苗云咏心中一沉,看来这皇甫玉书的确有几分本事,旁的不提,此人的内力修为已然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方才那一掌的威力多一分则满少一分则亏,他竟能够把持住这一分刚好的力度,着实令人吃惊。
此人既能抵消贫道一掌,未必不能够抵消更多,再作试探也是无用,不如直入正题——苗云咏心念一动,随即挺剑直刺,毫无花哨的一击直取皇甫玉书面门。
叮!
一声脆响如竹林听泉,双剑相交火花迸溅,皇甫玉书横剑以挡,但苗云咏一招之后更有无数变化,剑招多如繁星,可万变不离其宗,总有一剑锁住前者面门,令其逃不开亦避不了。
“神霄剑诀?”
一旁,苗云咏的师弟们纷纷露出惊色,武当派武学繁多,但这一代出名的便只有两者,其一是他们随师父栖云子修习的内功——武当九阳功,其二便是师叔上阳子擅长的剑法——神霄剑诀。
前者乃是江湖至阳武学,乃是脱胎于九阳神功的无上内功,武当七子每一个修炼的本家内功都是这。
但同时,武当七子各自也都会修习一些别的武学作为辅助,譬如掌法,又譬如剑法,武当大长老上阳子的神霄剑诀晦涩深奥,虽威力无穷但习练难度过高,七人中也只有大师兄苗云咏学了几分皮毛。
比起攻守兼备动静自如的武当九阳功,神霄剑诀颇有种一往无前甚至于只攻不守的凌厉和决绝,这是一门进攻性极强的剑法。
苗云咏用出这一剑法,侧面已经说明了皇甫玉书的实力已经对得起人家放出的狠话,而就在众人期待着这一场龙争虎斗之时,掌教栖云子的目光却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所谓武道随心,对江湖中人而言,有时候只需要看一个人所使用的武功,便能够大致看出对方的为人。
而栖云子的道行显然更深一些,比剑的双方,看似皇甫玉书处处受制落入下风,实则此人内有乾坤但隐而不。
剑是凶器,剑法生来便是要杀人的,苗云咏的神霄剑诀虽有其形但内里无神,栖云子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子了,或许他的天赋在七人中名列前茅,但照本宣科教出来的徒弟,有时候似乎真的将苗云咏自己给养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方外道士。
殊不知剑法的真意便是杀人,过往百年,武当精才艳艳之辈数不胜数,可神霄剑诀唯有在上阳子手中才名扬江湖,其差别便在于剑本主杀,无论匹夫之剑亦或天子之剑皆是如此,其势其形统统都是虚妄。
唯有正视剑意主杀之人,才能够反过来以心抑之,达到剑虽杀而吾不杀的境界,这便是以人御剑,而非沦为剑奴受制于剑招剑法。
显然苗云咏没有达到他师叔那般境界,苗云咏修炼的本家内功乃是武当九阳功,所以神霄剑诀主杀,他便以堂堂阳刚之气代替之。
如此做法虽是保留了剑法的锋芒凌厉,却也彻底抹去了剑法的深意底蕴,在上阳子手中能够做到拔剑而惊人神魂,挥剑即毁人道心的神霄剑诀,到了苗云咏手中也不过就是一招两招威力大些的挥刺罢了。
但皇甫玉书则不同,这个年纪轻轻的小辈剑招中隐藏着一些让栖云子都有些看不透的东西,而变化也就生在这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