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局犹如古井,表面平静无波,下面却是暗流湍急,隐有爆发之意。
转眼,段义云和刘玉锦的婚期就到了。
丹菲作为女方闺中密友,自然要去送亲喝喜酒。
丹菲如今和李崇的关系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众人都传她和李崇上元一同赏灯,才会遇到横祸。由此又延伸出了无数猜测联想,皆旖旎暧昧。
于是郭家宴席上,丹菲一来,便吸引了无数目光。
打量、嫉妒、敬佩、羡慕……
幸好临淄郡王妃韦氏没来,不然场面才是尴尬。而同韦氏交好的贵妇寥寥无几,也没有谁来替韦氏打抱不平。李碧苒倒是知己满天下,如今却正面临着名声扫地的风险,更无人为了她来挑衅丹菲。
丹菲在众目睽睽下吃了一顿饭,中途不断被人搭讪,仿佛就像个百戏团里的猴子一样。她被人围观得浑身不自在,匆匆避回到了刘玉锦那里。
刘玉锦前一日紧张得没睡着,顶着一双乌青眼出来相见。丹菲大笑,两人便一起补了个眠。
两个女孩同过去一样,依偎着挤在一张床榻里,睡醒了后,就唧唧咕咕地说着话。
“想必你外祖母和舅母也教了你不少管家理事的功夫,我刚才也见了你的陪房管事,都是精明又老实的人。你做了当家主母,可就不能再耍孩子脾气,也不能动不动就哭了。”
刘玉锦嘻嘻笑,“段郎已经同我说好了,将来我可以常给你下帖子,请你过来玩儿。他说等到那个什么之后,就把你接回来。他都让我帮你收拾好院子,等你来住呢。”
“哟,还没过门,就已经开始管家了?”丹菲取笑。
“你什么时候嫁呀?”刘玉锦嘀咕,“临淄郡王这些日子来,还找过你么?”
丹菲翻了个身,似笑非笑,“真是一言难尽。”
丹菲这几个月来社交频繁,到处赴宴。这圈子说小并不小,许多贵人都只闻其名,从来不见其人。可是说大又不大,比如她就三番五次地碰上李崇。
一次两次还能当是凑巧,四次五次,便不得不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丹菲和女郎们一同游园赏画,碰到他同几个郎君在亭中弹琴饮酒;丹菲和女郎们坐船游湖,抬头就见对面逆向而过的船上,郡王正在长身而立,站在船头;丹菲赴宴,他则和主人家喝得半醉,弹着琵琶高歌赤壁……
还有一次,丹菲游湖的时候,实在听烦了那些女孩子们翻来覆去地讨论两幅绣品的针脚有何不同,躲到码头上钓鱼。
鱼儿上钩,她大喜,猛拉鱼竿。鱼儿脱水而出,飞上半空,甩着尾巴拍在了李崇的脸上。
“他……他要干吗?”刘玉锦瞪着眼。
“估计是见我落单,偷偷过来找我说话。”丹菲嘴角抽了抽,“在人前,他只同我打个招呼,半句废话都不多说。”
“倒是守礼。”刘玉锦笑,“你也不理他?”
“人言可畏呀。”丹菲道,“女孩儿在上元节和意中人一同看个灯,倒是常事。更何况那日的事,正经说来他只是出宫后顺路送我回家,并不是和我有约。可若平日有不清不楚地私相授受,就算丑闻一桩了。我就算将来不嫁他,也要嫁别人。正经人家谁会娶个名声不好的新妇?”
刘玉锦挤眼,“这可是欲擒故纵呢。可是萍娘指点了你?”
丹菲想了想,自己还真没在这事上耍什么手腕。她初尝情滋味,陷入在失落和自怜自哀之中,无暇他顾,自然忽略了李崇。
刘玉锦道:“段郎说,郡王常同他问到你……”
丹菲打断道:“左一个段郎,右一个段郎。就这么喜欢他?”
刘玉锦满脸通红,捶打丹菲,“你真讨厌!”
“喜欢有什么不好?”丹菲笑道,“你喜欢的人能做你夫君,真是天大的福气。”
刘玉锦忐忑片刻,小心地问:“你真不喜欢他了?”
丹菲啼笑皆非地摇头,“我一直仰慕他。我以为那是喜欢而已。现在我才明白,是我错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
丹菲没有回答。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郭侯府的女眷们终于过来,催促着刘玉锦更衣上妆。外头正在大宴宾客,爆竹声想,人声沸腾。
凤冠霞披,眉若远黛,唇如点朱。刘玉锦本就生得丰润秀丽,盛装之下,别有一副端庄华贵之态。
郭家老姑母点头道:“倒是真像你外祖母年轻时的模样。”
刘玉锦被众人扶着,去给病榻上的襄城大长公主磕头。至于丹菲,她同郭家几位年轻女郎们交头接耳地商量好,一人握着一根棒槌,就等着迎接新郎。
早春日头尚短,酉时天就黑了大半。段义云一身青色锦袍,头戴金冠,骑着惊风,率领着亲卫,明火执仗,浩浩荡荡游街而过,来到了襄城公主府。
郭家一位表嫂拦门。段义云带了崔景钰这个傧相,自然不用为开门诗发愁。一首好诗引得门内娘子们纷纷赞笑。
段义云前脚进门,一群娘子军们就笑嘻嘻地挥舞着棒槌扑了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通乱捶乱打,嘴里嚷着:“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
身后男傧相们轰然大笑,纷纷鼓掌叫好。段义云本是皮糙肉厚的武将,女孩子们手劲又不大,他一面笑着,装作躲闪的样子,忽然觉得不对,把一个女孩抓了过来。
丹菲嬉皮笑脸地举着棒槌,被抓住了还不忘在他肩上捶了两下。
“你这吃里爬外的……”段义云咬牙切齿。
丹菲泥鳅般从他手里钻开,笑道:“嫂子进门就是一家人。阿兄说这话,当心被嫂子罚跪搓衣板。”
段义云啼笑皆非,冷不防又被女孩子们在脑袋上捶了好几下。
丹菲玩得不亦乐乎,抬头就见崔景钰站在一群男傧相中,满脸带笑,含蓄斯文,如鹤立鸡群。
丹菲举着棒槌,尴尬地笑了,“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