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给我吧。”李小可忽地收了笑,平静地伸手,钱芝兰听话地把话筒递给她。
“姨妈,芝兰现在卖鞋子,一个月最低有6oo元。在省城你可别指望我能把她安排进小学当老师,县里的小学,你们那么多人都安排不进去。我孤身一人在省城,更没有这个人脉和本事。
去幼儿园还行,一个月工资35o元,你要是愿意,我就带芝兰去找幼儿园应聘。
她现在跟我住一起,房租是免费的。去幼儿园上班,肯定要住在幼儿园附近,房租是少不了的。即便她还愿意住我这里,交通费也不会比房租少多少。
幼儿园管早中餐,租个最差的房子也要1oo块,去掉她的晚餐钱和日用品,估计每个月能省出1oo块寄给你。”
“一个月寄回来1oo块,那我要她出去做什么?还不如回来嫁人。”姨妈迅平静下来。
打蛇打七寸。李小可太了解这俩姐妹了,姨妈喜钱,只要把钱的事抬出来,她会做取舍。虽然不知道表妹每个月寄回去多少,但肯定不止1oo块。
“她才19岁,嫁人也没到年龄,而且结婚后她也不能再帮助娘家。”
“为什么不能帮助娘家?她几个弟妹还在上学,我让她嫁人就是要帮衬一下家里。”
“你结婚后帮助娘家了吗?你每天都想着帮助娘家,姨父会怎么对你呢?”李小可面无表情地问。
“我娘家不需要我帮助啊,我和你舅家,都是靠你爸妈在帮助我们。”
“如果需要你帮助,你婆家能开开心心地同意你帮助娘家吗?”
“那怎么可能!那我还不被他那老不死的妈给打死!”葛丽萍脱口而出。
“那你是想让芝兰被她的婆婆打死?”
“。。。。。。”那边沉默了几秒,“我怎么会让她被她婆婆打死呢?我是她妈!我肯定要给她找个好拿捏的人家,不会让别人骑她头上的。”
“好拿捏的人家,是指比你家穷的人家吧?比你富的人家,不会听你的摆布。比你穷的人家,他即使肯,他又拿什么来帮助你家里呢?而且比你穷的,就一定会听你的吗?!”
李小可怒了,提高了音量,鼻子里出了呼呼的声音。
钱芝兰有点怕,她轻轻拽了拽李小可的袖子。
李小可平复了一下心情:“你们还要说什么,快说吧。国庆节我们会很忙,一年到头就靠这个节日多赚钱,现在回来是不可能的。你们正好也想想,要不要芝兰回来,回来之后干什么,电话费贵着呢,别打完了心疼钱。”
那头姨妈一听,马上说:“那先不回,你和你妈说几句吧。姐,你来。”
“不回来我跟她说什么!你挂掉吧。”
“你妈说不来接了,那挂了啊,小可。你好好教你表妹,让她多卖点力。”姨妈讨好地说。
“表姐,你别生气。我妈一向这样说话惯了,对不起。”钱芝兰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小可。
“不关你的事,别随便道歉。”李小可摸摸钱芝兰的脑袋。
葛丽萍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的很。就是因为清楚,才感到悲哀,也为钱芝兰悲哀。她俩为什么就摊上这样的母亲呢?
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上一世钱芝兰一定要跟着同学去打工,一定要嫁给那个大家都不看好的男人,哪怕后来她离婚回了娘家,那个男人被小三抛弃,派儿子来求复婚,她也毅然决然抱着女儿回去了。
当时她已经不在家乡,这些事都是事后听姨妈说的,姨妈当时表情狰狞,边说边骂,口中唾沫星子直溅,手指头还一直在空中敲打着。说的话是在为女儿鸣不平,但口气着实听不出半点关爱,倒像是在咒骂一个仇人。
是啊,两边都是火坑。跳哪边不是跳呢?跳那边起码她的儿子和女儿有个完整的家,跳姨妈这边不止要忍受骨肉分离,还要永远缩着脖子弯着脊梁在姨妈跟前,何况她还有两个弟弟。
“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不要觉得自己有错或有罪。你看看谭姨和林大妈,人家当妈都是轻声细语和孩子说话,尊重孩子的想法和做法。我们俩的妈,一说话都是口喷炸药。要说有错,我们最大的错误,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姨妈比我妈好多了。”钱芝兰低着头难过地说,“我妈总是让人很难堪。”
好多了?李小可轻轻一笑。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大笑吗?我试着跳出亲人的束缚,把她们当作陌生人,以旁人的角度去听她们说这些话,就觉得很好笑,很无知,很自私。
她们总是习惯性的对我们进行道德绑架,比如让你读了几年书,就觉得对你恩重如山,就要你用数十倍的回报来补偿她们。比如把我们养大,也是天大的恩情。甚至把我们生下来,都当做是一种恩赐,没有她们,这世界上不会有我们。
她们有想过,我们想被她们生下来吗?
哪个当妈的,生下孩子不把他养大?不让他读书?这本来就是她们的义务,她们养我们小,我们以后养她们老。
至于我们选择怎么生活,她们没有权利干涉。她们可以提建议,我们可以选择听,也可以不听。
我们就像两只风筝,她们怕我们飞高飞远,怕我们脱离她们的掌控,时不时地想往回拽一把风筝的线。
你要学会并习惯为自己着想,别把家里对你的要求当做圣旨,自己多攒点钱。那根线,迟早要剪掉。不然,你永远都飞不起来。”
“我妈她……不是坏人。”钱芝兰弱弱地说了一句。
“是的,你妈和我妈都不是坏人,她们的本性并不坏,就是控制欲太强。她们一辈子都把目光放在子女身上,我们的每一步,都要按照她们的想法来走。想让她们满意,很难。也许终其一生,委屈一辈子,也换不来她们的一个满意。
控制欲太强的母亲,是一个家庭的灾难。”李小可轻声说着,目光看向窗外。
“表姐,那你会剪断那根线吗?”
李小可收回目光,认真地看着钱芝兰:“我会。”
今天这个电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等黄金周过去,她要抽个时间回去把户口迁过来。当然这个迁户口又会有一场仗要等着打,没事儿,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