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除夕,黎孤和韶言躲在西坡的神庙守夜。
神庙后院有几间小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挤两个人住绰绰有余。黎孤不久前下山采购一番,老头子又从恒水居偷偷摸摸拿了点年货,这个年过得还算样子。
老头子不放心大徒弟,回南坡陪大徒弟过年去了,留下黎孤和韶言两个烧糊了的卷子。韶言虽然见不到师兄,但能吃到师父偷偷拿来的师兄亲手炸的年货,心情还是很好。
不过他也没能吃几个。曾暮寒炸的小鱼非常合黎孤胃口,黎孤吃了一条又一条,根本停不下来。
“为什么不把你师兄也叫来,四个人一起过年呗。”
韶言苦笑:“我现在这副样子……”
黎孤了然:“我明白了,你不想让他担心。”
做年夜饭,黎孤只能给韶言打个下手。他去外面砍柴,回来时经过瀛洲神君的神像,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整个都被韶言拿红布蒙上了。
“我瘆得慌。”韶言说,“说到底为什么要给他一个具体形貌。”
“大惊小怪。”黎孤嘲讽他。
“哦。”被嘲讽了,韶言也不气恼。“我一会儿就以你的样貌为参考,用法术塑一尊等身泥像。”
“那我可真是太谢谢你了。”黎孤毫不在意,“记得一比一复原我这张帅脸,塑好了就摆在我床头,这样我每天睁眼后闭眼前都能大肆感叹自己的俊秀好容颜。”
韶言
:……
这就是人和人的观念不同,谁也不能说服对方。
“你吃炸小肉丸吗?我给你热几个。”
甚好甚好,黎孤吃得口滑,还让韶言给他热酒。
“你师兄这手艺甚得我心,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他。看看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炸鱼炸肉丸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师兄……是个很温和的人。”
韶言想不出能形容他的词。
不久前他偷偷回去看了师兄一趟,当然是变成狐狸。尽管如此,他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办法,他太大了。这么大一只狐狸,师兄看到了一定会多想。
“你要想见他,和我师父一起去恒水居就行。”韶言说,“我师兄性格很好,见过他的人没有不称赞的。山中生活寂寞,他很难能见到除了我和师父以外的的人。”
黎孤还没喝醉呢,听出韶言话里的问题:“他不下山么?就一直在山上?”
“他不下山。”
“为什么?”
“他不能下山。”韶言低头,“师父说他身有血咒,离开不咸山就有死劫。”
“啊……”黎孤皱眉,“他好像也没比你大几岁吧,这样年轻,难道要一辈子都藏在深山老林里?你师父手眼通天,神通广大,难道没有帮他想过办法?”
韶言叹气:“如今这样,已经是我师父争取后的结果了。”
“啊?”
“师兄是我师父在山脚捡来的,就那样莫名其妙出现在不咸山,也不清楚他的来历。
师父因而总说他是天赐的。”韶言慢吞吞地说,“我师兄是真童子命,他本来活不过三岁的。但我师父可怜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他平安长到如今。师父说,不咸山灵气妖气混合,能藏住他的命格,续住他的命。师兄要是藏在山上一辈子,或许可以寿终正寝。”
“寿终正寝。”黎孤把这四个字在舌尖滚了一遍,再吐出来都沾染一点酒气:“听起来真不错。”
“但你师兄真想这样嘛?我要是他,一辈子待在山上也太无聊了,闷都闷死了。”
“不咸山很大。”韶言说。
“你不懂,这根本不是不咸山大不大的问题。”黎孤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并不很会说些漂亮话。这时吃多了酒,如鲠在喉,更说不出什么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韶言又给他倒了一盏酒,“但他下山真的会死。”
“怎么,外面的风水有毒,他喘口气喝口水就会死?”黎孤阴阳怪气,“他也不是下山就会死吧,那所谓死劫,多久能灵验?”
韶言只道:“生死之事自然要慎之又慎,他又不是你师兄。”
黎孤笑了:“没想到你也有害怕的事情。”
“无论是妖是人,总不能没有畏惧,这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不不不。”黎孤摇头,“怪我,我喝多了酒,你大致明白就行。我的意思是,你居然真的会担心一个人的生死——如果他死了,你会很害怕。”
“他是我师
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