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言不敢再细想,他凑近轿子,轻声呼唤:“秦二公子?秦二公子?”
那侍从也呼唤道:“二公子,您还好吗?”
……
鸦雀无声。
韶言的反应要比那侍从快得多,他轻声道:“秦二公子,得罪了。”
今日风烈,他当机立断,脱下外衫,钻进轿中将倚在一旁的秦二公子围了个严实,然后将人抱了出来。
侍从终
于反应过来,看到韶言抱着秦惟时,那原本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也难免出现了几分惊讶。
“你……”
韶言看向他,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他可还有更好的办法。侍从因此说不说话,将后半句话咽下,跟在韶言身后,生怕他失手再将秦二公子摔了。
韶言安慰了几句一旁无措的两名弟子,道:“还请二位继续带路。”
他们离烟雨楼台还有些距离,就是进了烟雨楼台,也不知道君氏给秦二公子安排的住处有多远。这脚下又是山路,韶言此时和他侍从一样很是紧张,这秦二公子的状态,摔这一下怕是直接把人摔没了。
不过好在韶言抱的很稳。饭不是白吃的,韶言又高又壮,力气也大,何况秦二公子还不是一般的瘦弱。但尽管如此,将秦二公子放到清水小筑之后,韶言还是觉得胳臂酸麻。
秦二公子似乎是晕了,总之是昏昏沉沉的模样。他那侍从见状并不吃惊,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取了两粒药喂给他,又顺了半天气,秦二公子才缓缓睁开眼。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一旁活动着手腕的韶言。
少年只留给秦二一个侧脸,在屋内昏暗不明的光下显得并不是那么好相处。秦二发现,他个子很高,却好像总是下意识在外人面前佝偻着身子,此时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神情。
“您是?”秦二问道。
他转过身:“韶言。”然后又补充一句:“……是君
长公子的表弟。”
令韶言没想到的是,秦二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笑意。不仅如此,连一旁侍立的侍从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原来是韶二公子。”
“呃……您知道我?”
秦二点点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来杭州的秦氏修士里,有一个名唤荆芥的医修。”
韶言想了想,道:“确有其人。”
“他曾同我提起过你。”
秦二说话的速度非常慢,人也轻声细语的,不像是之前接触过的几名秦氏门生那般,带着一股充满活力的呛劲,倒显得有气无力的。
先前韶言并无机会仔细端详这位秦二公子的模样,如今看去,才发现他的状态要比韶言想象的还要差的多。他同君懿比起来,也只是占了个年龄上的便宜。看脸色,看精神头,远不足君懿。
蜀州的环境确实恶劣了些,不适合静养,韶言也只能希望秦二公子能在此处养好身体。明明也是和他相仿的年纪,却只能缠绵于病榻……唉。
秦二低低地咳嗽了一阵,然后又说:“我名『惟时』,取自屈原《天问》中的『明明暗暗,惟时何为』。至于这位——”他指了指一旁的侍从,“是我的贴身医修,姓萧,名鹿衔。”
『鹿衔』二字,令韶言再次想起那名叫做荆芥的秦氏医修。荆芥,鹿衔……莫不是秦氏的异姓医修都是以草药为名。
韶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已清楚。秦惟时方才用了药
,现在有些困倦,韶言便也不再打扰。
君氏的人已经将秦惟时此行带来的东西送了上来,韶言见状,便主动提出要帮萧鹿衔整理。
“我也来帮忙吧,那两名小童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萧鹿衔没说话,韶言便当做他同意了。当韶言动手之后,萧鹿衔盯着他的侧脸,才开口:“你果然和荆芥说的一样。”
“什么?”
“没用的善心。”萧鹿衔嗤笑一声。
哎呀,似乎是被针对了。韶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他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荆芥,韶言想起荆芥,思考怎么这些秦氏的医修一个两个说话都这么奇怪。荆芥说他是个好人,萧鹿衔又说他的善心没用。这一个个的……
韶言日后少不得来清水小筑,与萧鹿衔接触的机会多着呢,并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怎么样。况且秦惟时倒是个好相处的,看他那副样子,韶言也没办法再多说些什么。
某种意义上来说,韶言并没有必要可怜秦惟时,因为他自己大概率活不过秦二。但又有一点不同,无关寿命,秦惟时终其一生缠绵病榻,而韶言……起码他现在能走能行能蹦能跳。
韶言看上去可以说毫不在意萧鹿衔对他的讽刺,他告诉萧鹿衔:“我每隔几日就会来清水小筑一趟,若是这里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或是秦二公子有哪里不适应,同我说就好。”
“同你说就好……你说了算吗?”
“君氏重
视秦二公子,自然是用心的。”韶言笑道,“承蒙少主信任,由我负责清水小筑。”
看似毫不相干的两句话,却将萧鹿衔的话堵的结结实实。
擦身而过的瞬间,萧鹿衔听到韶言的叹息:“您倒也不必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