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紧张,裴景臣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只对那无数个失眠之夜不寒而栗,对空荡荡的房子胆战心惊,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孤独和冷。
几乎是一瞬间,裴景臣呼吸加快,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慌乱不安,冷汗如千万只蚂蚁攀爬上脊背。他感到喘不过气,好像有团棉花塞住了气道,想张嘴呼救,喉头处却有梗塞感。
“哥,我随便买的满天星。”陈灿灿站在车外说,“替我送给苏……哥?哥你怎么了?”
裴景臣失去所有支撑,上半身整个瘫软在方向盘上,满头大汗,双手颤抖,当他转过头来时,面色惨白的吓人。
“没事。”裴景臣反复深呼吸,陈灿灿已经绕到副驾驶,紧张的追问他身体哪不舒服,还要叫救护车。
裴景臣深吸口气道:“抽屉里,白色药瓶。”
陈灿灿赶紧照做,问裴景臣要几片,然后再拧开一瓶水给他,等盯着裴景臣吃完,他才看向手拿的药瓶,□□,主要用于焦虑、紧张,激动,也可用于催眠或作为抗惊恐药。
陈灿灿大惊失色:“哥,你怎么吃这个?你有什么病吗?”
年初时,苏清词刚从icu出来不久,裴景臣从公司到医院两者兼顾。上午去公司上班,开会,中午回家亲手烹饪营养餐给苏清词送去,然后寸步不离的守在病房。最开始他是陪住的,后来怕自己吵到苏清词,就在他病房隔壁单开了间休息室作为临时书房。
彻夜失眠,与其干熬着,不如爬起来工作。可越是工作越睡不着觉,结果就是通宵。裴景臣知道不能这样下去,唯恐猝死,于是他偷偷找了心理医生。
重度焦虑症。
说出去定要被人笑话心灵脆弱吧?裴景臣也笑话自己不堪一击,可他无能为力啊,就是紧张,就是害怕。
含糊其辞的打发掉陈灿灿,让他不许往外说,不许告诉任何人。平时的陈灿灿习惯了裴景臣的随和,可这个亲哥哥要是真严厉起来,也足够高中生毛骨悚然的。
裴景臣等到症状缓解,开车前往医院,在进病房前深呼吸,理了理衣领,再狠狠揉把脸,用嘴唇牵动面部肌肉做出“笑”的表情来,神色轻松的推门进去:“清词。”
“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怎么真有点瘆得慌的感觉,啊,我不是害怕啊,我是怕你害怕!”
他朝里面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吃好吃的。”
他满心期待的等啊等啊,可掌心没有重量落下来,他有点着急了,低头朝里面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小词?”他喊完又觉得奇怪,怎么会知道小弟弟的名字呢?
小弟弟自己钻了出来,他只好收回手,脑子有点懵,接下来该做什么?哦对,小弟弟肚子饿了,咕噜咕噜的叫,他该从书包里拿慕斯蛋糕给小弟弟垫肚子。
他急急忙忙去拿书包,要回去时,突然见小弟弟朝公园外跑,而那里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前站着一个青年男人。
男人穿着得体,戴着银边眼镜,斯文儒雅,一看就是大大的好人。
不行!
他脑子轰的一声,大步朝小弟弟追,不要过去,不能过去,那是坏人!
小弟弟,不对,小词,苏清词!你快回来,快回来啊啊!!
“景臣,裴景臣!”
裴景臣骤然惊醒,眼前的人和梦里的小男孩重叠在一起,他一把将人抱住:“别过去!快回来,回来……”
苏清词被勒的骨头生疼,但他没有挣扎:“景臣,你又做噩梦了。”
裴景臣狂跳的心脏快要爆裂,炽热的呼吸烧的五脏六腑灼疼,他神情涣散的望着前方,好久好久才松开了紧抱苏清词的力度。
“是……”裴景臣有些懊恼的自嘲一笑,“对不起,吵到你了。”
清晨四点钟,天还没亮。
苏清词坐到裴景臣的床边,问他:“景臣,你是不是经常做噩梦?”
裴景臣心下一慌,强颜欢笑道:“偶尔。”
苏清词:“别骗我。”
裴景臣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下:“隔三差五吧,没事的,做噩梦很正常。”
苏清词目光严肃:“天天做噩梦还正常吗?”
“不是天天。”裴景臣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我没事,就是梦境太真实把我吓到了。好了,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做完噩梦还要人陪?你快回去睡吧!”
苏清词抓住裴景臣的手,他的掌心湿湿黏黏,全是冷汗。
安娜丽丝没有夸大其词。
苏清词正色道:“裴景臣,有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尤其是精神或心理方面的问题,更不能忽略,明白吗?”
裴景臣心脏骤颤,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被扒光了游街示众,虽然观众只有苏清词一个人,却足以让他无地自容的落荒而逃。
他不想让苏清词知道自己的不堪,太狼狈,太丢脸了。
“没事,别为我担心,真的。”裴景臣轻轻摸摸苏清词的发顶。
这话也并非纯粹瞎逞强。他是个成年人,一个历经风霜身经百战的成年人,可以照顾好自己,不让任何人为自己担心。在发现不对劲之后,他也没有讳疾忌医,立马去医院就诊了,治疗也颇有效果,不过这种疾病想根治难上加难,最近又无可避免的恶化了。
清晨八点,医生查房,裴景臣照常去医生办公室询问苏清词的病情,以及是否可以出院。医生说几项检验结果并不理想,还需继续住院治疗。
九点钟,裴景臣准时到公司,日常例会和重要文件的审批签字。其实这些文件下面的人早就反复检查过了才敢提交的,提交完之后又过了许特助的手,许特助又检查了两遍,这才上达天听。裴景臣完全可以一目十行的扫一眼签字,但许特助知道裴景臣的谨慎,非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确定无误后才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