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孩子面,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陈东实将童童耳朵捂住,待肖楠别过脸后,他对女孩说:“童童去房间里玩会儿好不好,让爸爸跟妈妈单独说会话。”
女孩听话地点了点头,抱着一路上都舍不得撒手的小熊,蹦蹦跳跳进了卧室。
陈东实方舒一口气。
“聊聊吧,”他拉开一张椅子坐到肖楠面前,“一声招呼都不打,怎么就回来了。”
肖楠抽了抽鼻,双手盖在肚子上,像盖着一樽金元宝。她说:“孕检结果不太好,孩子他后爸怕影响安胎,我只好先把童童送到你这儿来,麻烦你帮我带一段时间。等我生完出了月子我就领回去。”
“只是因为这个?”陈东实看了眼她手臂,被纱袖遮着,可还是能瞥见似有似无的淤痕。
肖楠说:“吵架了,我不想把她送过来,着急忙慌地就和他动了手。”
见陈东实不说话,她又补充,“我没吃亏,我好着呢。那方文宏的脸被我抓得跟大花猫似的,全是血,我可不是忍气吞声的命!”
“你没事就好,”陈东实瞅了眼房间的方向,放低声音,“我是没问题的,我巴不得童童多陪我一段日子只是”他扫了眼她的肚子,“快八个月了吧?是不是快生了?”
“是,”肖楠咬住下唇,像是挣扎了很久,说:“我只是个普通女人,能力有限,我也很想对童童好”
陈东实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我想童童也会知道的。”
肖楠的脸终于缓和几分,她指着那行李箱说:“东西都在里面,她每天早上都要喝牛奶,还有每周三片维生素泡腾片,你女儿吃不了海鲜,春天花粉过敏,天气凉快时记让她少吹风,还有回头要有什么别的不清楚的,你再打电话问我”
“肖楠”陈东实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过得好吗?”
眼前女人一愣,似乎并没意识到陈东实会问这个问题。她印象中的陈东实,虽与自己有过三年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即便是日常关心,也都带着相敬如宾的客套与距离,他几乎很少,或者说从来没有,真正地问过自己到底好不好。
肖楠积压已久的委屈倾闸而出,她苦不堪言道,“陈东实,原来你会疼人啊?”
“你走之后的这大半年,我遇到了很多事。”陈东实看着她的眼睛,无不认真,“我遇到一个和李威龙很像的人,我认了一个新的妹妹,我还遇到一个和童童很像的小姑娘,她比童童要大几岁。还有老曹、李倩还有很多其他人,我感觉,我从前好像真的挺忽略你的。”
“你结婚前说这话多好。”肖楠抹了把眼睛,“还记着咱两离婚时怎么说的吗?”
“记得,”陈东实娓娓记起,“你在民政局门口说的,你说陈东实,婚离了,人情就没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后你要是想复婚,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三年光阴,你实打实要记住了。”
女人噎泪无言。
“我记着的,”陈东实给她递纸,“肖楠,我一直都记着的”
“你从来没给我买过金手链,”肖楠抹了把脸,才吸回的鼻涕又流了下来,“就楼道口那个女人手上那样的手链”
这次轮到陈东实汗然。
“我不是计较手链不手链,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喜欢什么狗屁首饰。”肖楠拍着自己的胸脯,字字掷地有声,“我要是个贪财好物的女人,当初怎么会跟你结婚?你那时候穷光蛋一个,除了乌兰巴托的永居权,你什么也没有。何况年轻时,我长得不比刚刚那女的差,追我的小伙子也不少,这些你都知道……”
“我的错”陈东实抱住脑袋,狠狠低下头去。
“我只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肖楠摇了摇头,“不甘心这三年一无所得。我不是说钱,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陈东实满是歉疚地看了她一眼,“我能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除了爱。”
除了爱。
肖楠忽地不出声了,话说到这儿,彼此间的态度明确得不能再明确。她对眼前人爱恨参半,陈东实对她何尝不是万分愧疚。一个女人,无论爱不爱,只要肯跟着自己,那便是吃亏的。最好的几年青春,她都用来照顾自己,等到人老珠黄、风华不再,再来谈爱,就只剩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肖楠说:“那人跟李威龙很像吗?”
她明白,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不甘不止源于门口那个女人,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警察。
陈东实点点头,气氛到位,他的眼眶也跟着泛起了微微的红。
“到底有多像?”肖楠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呈防御姿态,“所以呢,你又开始了是吗?我以为他死了这么久,你能放下。结果——”
“我放不下。”陈东实迅速打断她的话,“他没死。”
“我不想跟你吵。”肖楠转过头去,喃喃自语地说:“反正他死不死的,你也就这个鬼样。”
肖楠最后还是留了下来。陈东实特意为她收拾了张床,表示自己可以将就几天沙发。吃晚饭时她跟陈东实提起,自己不确定会待多久,陈东实明白,她在等丈夫低头。
肖楠的脾性向来高傲,即便有错,也不会低头。何况这类家务事本就难分谁对谁错,陈东实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只能顺她心意,随她暂住。而且童童也需要一个过渡,贸然离开朝夕相伴的妈妈,她心里也不好受。
陈东实发现了,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心思敏感,早早便学会察言观色,在家从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有时陈东实鼓励她多玩、多闹,觉得那样孩子才有生机,可童童只会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玩她的熊,她有小半个行李箱的玩偶,肖楠说那是出发前女孩哭着求她带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