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威胁我?”
“哪儿敢啊东哥。”大钟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啥也没说。”
“你做这个多久了?”
陈东实斜眼睥了他一眼,忽而觉得眼前人早已不是那个骑在自己肩膀上“驾驾驾”的熊孩子了,他早脱离了大人的掌控,自成一片天地。
大钟没接陈东实的问,反问他:“你不觉得你有些多嘴了吗?”
“你去自首吧。”陈东实想了想,撇了手上的烟,但愿眼前人还能悬崖止步,“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去警察局自首,不然,我就去禁毒大队举报,就算得罪你们全家人,我也要举报。”
“一定要这样?”大钟收起混不吝的笑意:“陈东实,别特么给脸不要脸。”
“我谅你还小,不懂这个事情有多严重。这可是毒品啊,吸多了可是会死人的!你要是沾了这玩意儿,你这辈子就完了!”陈东实极力劝解,“还有,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被你爹妈知道了,他们有多心痛?你想过他们吗?”
“我怎么没想?!”大钟不留余地地吼了回去,“我过够了行不行?连水电费都交不起的日子我过够了行不行?我爸的医疗费,我妈大腿上打的十来根钢钉,我弟要上学,你告诉我,你是我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没想他们?我想得不能再想,没有人能比我更在乎他们!没有!”
“会有办法的,总不能拿命去犯险”
陈东实将人松开,亦心有不忍。
“无所谓,说了你也不懂。”大钟揣紧衣服兜,神色错乱,“想举报就举报吧,毁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你也别想好过。”
“三天,”陈东实没有阻拦他的离去,两人背着身,各有各的黑白殊途,“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大钟哼了一声,将烟蒂扔开,什么也没说便上了楼。
回程路上,陈东实心事重重,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他一闭眼,眼前尽是刚来乌兰巴托时,老钟带自己去劳务市场找活计的情景。
那时自己左不过十来岁,跟现在的大钟差不多的年纪,老钟也还年轻,一人能干两三个人的活儿,他是工友里最卖命的那个,每月到手的钱,全寄给老婆孩子,更像挤牙膏似的,明里暗里拿了不少私房钱接济自己。
多年以后,陈东实进了出租车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老钟也引荐了进来。两人的生活这才依稀有了些气色,后来老钟把老婆孩子接来了乌兰巴托,李威龙去后这几年,老钟出力最多,说没感情,那肯定是假的。可正因为有感情,事到如今,陈东实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陈东实越想越烦,第二天早饭都没吃,跑了趟禁毒大队。
他将前夜写好的匿名举报信抽出来,在观察周围没有什么路人后,做贼似的跑到检举信箱前,正要投进去,手机响了。
陈东实瞄了眼来电,是个陌生号码,顺手掐了。
结果刚要投,旁边又熙熙攘攘走过一群人。
陈东实忙拉低帽檐,明明贩毒的不是他,却搞得自己像个劳改犯似的,他嗤笑一声,待人走后,重新将信封拿了出来。
手机复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这一回,陈东实彻底恼了,低头一瞧,竟还是那个号码。陈东实狠狠摁下通话键,没好脾气地问,“谁啊?”
那头传来一阵轻柔的女音,“东哥,是我。”
是徐丽。
陈东实僵硬地“哦”了一声,忙调整了下语气,“我刚寻思下了班打你电话,不想你这么快打来了。”
徐丽说:“我看你迟迟没给我打,先问警察同志要了你号码。怎么样,东哥,没打搅你吧?”
“没,怎么说,有事?”
陈东实举着电话走到一边,他做不到一心干二事,何况这信投出去了,老钟一家可就真爆雷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音色柔婉,“东哥先前的事,我还没好好谢你。来电话没啥事,就想请你来我店里玩玩”
陈东实老脸一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徐丽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朋友凑了点本钱,盘了个发廊,你放心,东哥,我记着你说的话,不做违法的事,做的是合法买卖,只是洗头洗头做头发。”
“动作这么快,”陈东实几多欣慰,“几天不见,你就东山再起了。”
“那能怎么办,我总不能由自己饿死。”徐丽笑了一笑,“说真的,东哥,回头地址我发你,你有空来转转,我请你吃饭。”
“行,我抽空就去。”陈东实捏着信封,心里盘算着到底要不要投出去。转念一想,正好徐丽也在,他拿不准主意,听听徐丽的意见也好,上回也是她替自己指明了方向,才让自己坚定去市监狱所见王肖财的决心。多一个人参考总不会错。
陈东实掏心掏肺地说:“妹儿,我问你个事。如果一个对你很好的人,他家里人犯了很大的错,不可原谅的那种,你会选择告诉那个对你很好的人吗?”
“那得看他家里人犯了啥错。”徐丽并不觉得男人的这个问题有多突兀,在徐丽这里,陈东实可以说他想说的一切。
“就是就是”陈东实就是了半天,艰难脱口道:“就是如果是一些违法的事呢?”
“你问我这个问题,心里就已经有你自己的答案了。”徐丽一针见血,“就像你跟那个警察的事情一样。”
“你知道了?”陈东实心下一凉,在徐丽面前最后一块遮挡也没了。
“我知道了,是我问李警官的,就那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徐丽放慢了些语气,“东哥,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