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云海棠欢喜地为他介绍着自己儿时的点滴。
她指着街头的一个拐角:“每年的上元花灯,那里都会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婆婆……”
顾允恒笑了笑,拿下巴微微蹭着她的青丝:“只要猜对了九道灯谜,便能换得冰糖葫芦吃。”
云海棠蓦地睁大眼睛,回首望着他。
顾允恒却狡黠一笑:“真奇怪,你说,为何不是答满十道题呢?”
转而,又自问自答:“哦,我知道了,老婆婆定是人间清醒,‘但愿人生如小满,花未全开月未圆’。”
云海棠倏又想起上一世圆月之夜的雁谷关。
她曾觉得那些串在一起的冰糖葫芦紧紧挨着,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像一个个大红的灯笼,和团圆的月。可是,如果可以选,她宁愿那晚的月永远不会圆。
两人穿城而过,宽厚的貂绒白氅和娇艳的海棠红披风融为一体,成了路上最美的风景。所经之处,众人纷纷侧目相望,欣赏着面前徐徐而过的一对赏心悦目璧人。
路过顺天府堂门口,远远地便瞧见外面围了一圈人。
云海棠好奇地问:“今日什么案子,怎么比我当初的还热闹?”
顾允恒撇了撇嘴:“窦径踪官匪勾结、徇私贪腐……”
话没说完,云海棠恨恨地回首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问的,还恼我。”顾允恒委屈,贴向她的耳旁,略有得意地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云海棠拿腿用力踢了一下马身:“多管闲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他一个三品之官,葛洪自有论断!”
原来是你!
天已入冬,越往北越寒,但云海棠发现,顾允恒带她去的地方,却越来越温暖。
皑皑的白雪逐渐淡去,周遭的森林也茂密起来。
“你确定没有迷失方向?”云海棠有些不放心,这个自幼纨绔的小北玄王,不会没了属下,连北疆王府也回不了吧。
顾允恒的脸上扬着一贯自信的笑容,口中镇定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马蹄穿过森林,踏出清脆的嗒嗒声,渐渐地,有鸟鸣,有花香,还有潺潺的流水。
一座亲切的小木屋出现在眼前。
云海棠喜悦地跃下马背,朝着那木屋奔去。
这是儿时阿爹路过此处时,曾为她亲手建造的。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早该一片荒芜,没想到,在这样隐秘的世外桃源里,这座木屋不仅完好,而且更加丰彩了。
屋外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潺潺绕绕,揉碎了时光。
屋内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黄杨嵌镶的楠木床榻,和自己从前云府里的一模一样。甚至,床上的捧云团花锦被和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若不是因为崭新的缘故,她几乎以为是从风蘅小筑带来的。床头,整齐摆放着她那些必要读着才能入眠的医书……顾允恒,你真的用心良苦。
这里的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不知道,他究竟准备了多久。
云海棠只觉得喉咙哽咽,他担心她离开京城会想家,所以便在北疆给了她另外一个风蘅小筑。
一回首,顾允恒早已站在身后,他温暖地怀挽着她的双臂:“南塘真是个好地方,北疆只有这里四季如春……”
“顾允恒,你到底还做了什么没有告诉我的?”云海棠破涕为笑,无论何时,顾允恒总是这样,露出一副嬉笑的模样,却又让人无法拒绝。
“有啊!”顾允恒大方地回答。
他走到桌边,举起两只茶盅,一只是黄底蓝边牧童横笛青花图,一只是汝窑天青釉面江舟缠枝纹:“喏,我也给自己添了一个。”
他的笑恣意而张扬,妩媚而蛊惑,天下怎么会有男子能美艳至此?
尤其是这笑容衬在这样一张剑眉星目冰砌玉雕的面庞上,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抵挡住这般摄人心魄的魅力?
云海棠连忙收回自己差点不受控制的目光,低声问道:“这儿离村庄那么远,我们吃什么?”
顾允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欣喜地拉着她的手:“你的意思是愿意在这住下来?”
一个征战无敌威风凛凛的小北玄王,此刻竟快乐得像是不谙世事的稚子,眸中星光闪耀。
“你跟我来——”他牵着她的手,欢快地走出小屋。
眼前,一条清澈的小溪宛如银色的丝带,在碧绿的草地间穿流,两旁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楂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红红的果子挂满了枝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倏而,顾允恒弯身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块,掷向水面。
石块在空中旋转、飞舞,划出一道完美的弧,清澈的溪水被溅起一个接一个的小水花,层层荡漾开来。
“原来是你!”云海棠惊声叫道。
从前,她最怕听闻落水的声音。
那一年,与阿爹途径南塘的小溪,她本也是惧水不愿靠近,但不知是谁,从身旁掷来一块石子,在水面上打起了水漂。
云海棠看到了一个终身不会忘记的身影,那是一个阳光俊朗的少年,比她在军中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美。
少年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一顶明润的墨玉冠精致地束在发上,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概,他薄唇紧抿,眼眸深邃,望向水面的神情专注而沉稳。
那水漂打得极其漂亮,小小的石子在水面上荡得很远、很远,根本望不到头。
看到自己的成功,少年重重地舒了口气,阳光下,他骄傲地扬起唇角,露出了这世上最迷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