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见到瑾王对其恭敬的态度,果真绝非虚言。
想来,鸿泥师太开口的请求,阿爹也不好说什么。
鸿泥师太将云海棠带去后堂,那里早就等着一位女子,面容憔悴,脸色发白,不时咳嗽,听声音很是艰难。
“前几日,京中盛传,云将军府上的千金,在梁老夫人的寿宴上妙手回春,想必正是江氏后人海棠姑娘。”鸿泥师太慈目道,“这位香客前来敬香,突然咳急,一时留在这里休息。老尼方见到你跟瑾王驻足,便冒昧打扰,恳请姑娘帮忙看看。”
说话间,女子的咳嗽更重了些,拿帕子掩着嘴,面色凝重。
云海棠安慰道:“咳嗽无甚大碍,不必过于紧张,你可还有其他症状?”
女子裹了裹身上的襦袄,沙哑道:“连日来总是惧寒……咳咳咳……却也经常出汗。”
听她所述,云海棠心中已知大概,追问:“此痰是否总为清淡之色?”
“正是。”
“那便无虞。”云海棠向鸿泥师太行礼,“师太请放心,这位小姐不过有些阳虚之症状,故而咳嗽不止。只需这三日,多服饮些甘草干姜水,便可缓解。只是……”
说着,有些吞吐。
“但说无妨。”鸿泥师太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轻轻点头。
云海棠低头沉思片臾,似乎想寻些合适的话,复而抬头缓缓道:“只是,姑娘的心思重了些,有些烦苦该放下的才好,也能恢复得快些。”
那女子听了,只低声道谢,再无他语,仍是不住地咳。
送走了香客,云海棠也起身告别。
鸿泥师太望着雪中娇红明艳的背影,默许地点头微笑。
身旁另一位黄袍老尼,搀扶着她,笑着轻声道:“呵呵,师太一向观察之微,没想到,这位云姑娘也相差不下啊!”
“老尼是以往在宫中,习惯察言观色罢了,她却是妙手仁心,在医术上颇有造诣呐!”鸿泥师太的眼神飘远,语音喃喃。
“是呢!”黄袍老尼道,“师太见那香客始终尾随瑾王殿下,便让贫尼查她底细。但云姑娘的心思,清澈见底,待人真诚,倒是一眼就看穿了那香客的非分之念。”
“不过是个痴情的姑娘,只是毁了自己的身体,到底不值。”鸿泥师太遥遥望着远去的那个小红点,“好在,海棠姑娘的药,确对路数,必会缓些她的症状。”
黄袍老尼笑呵呵道:“师太懂医,今日只是想给云姑娘个施才的机会罢了,阿弥陀佛。”
云海棠回府时已是傍晚,花灯渐掌。
今夜是上元灯节,街上必定热闹非凡。
她想起以前小时候阿爹陪她看花灯的情景,无论人再多,总是有一双磨了茧的大手牵着她,在人潮汹涌间为她开出一条道来。
她年年去东市街猜灯谜,赢满九题时,便可在一位老婆婆的摊前,换得冰糖葫芦吃。
其实,她与那小孩一样,也喜欢冰糖葫芦串。
小时候,可能是因为,觉得外面裹着的糖衣晶莹剔透,于花灯下格外好看,口感香脆,吃起来分外的甜。
长大后,她却觉得,可能是因为,那些串在一起的红果果紧紧挨着,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像一个个大红的灯笼,和团圆的月。
今晚,云海棠也想去东市街逛花灯,猜灯谜。
只是,她想走在阿爹的前面,拉着阿爹的手,为他拨出一条道来,为他赢灯谜,也让他尝尝甜蜜的滋味。
“阿爹,咱们今晚去吃望月楼吧!”云海棠笑容灿烂地跑来书房,云怀远正垂首翻着一卷书。
见她进来,将书覆上,放至身后的一只墨色精雕鸾凤书箱里。
得知她的来意,云怀远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这几日倒是乖巧,今日鸿泥师太请你问诊,你却只是开了个药食两用的饮汤,还算周全。”
云海棠知道阿爹的心思。
行医问药最讲究稳妥,现在阿爹尚未同意自己行医,贸然开出方子,万一惹了什么事端,怕是自己在往枪口上撞,不如挑些简单无碍又有效的食疗来得放心。
正得意间,府上一个小厮突然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小姐不好了!”
“好好说话!”云怀远眉心一蹙,厉声道,“什么不好了?”
小厮口中哆嗦:“老爷……是小姐……小姐不好了……外面来了官兵……说……说小姐医死了人……来拿小姐……”
我认得你!
云怀远心里咯噔一下,从倚坐的檀木椅上站了起来,目光如利剑般凝视着云海棠。
骠骑大将军的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是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令人敬畏三分,此刻像是穿过她,看到了江氏以往的种种屈恨。
他自是不行相信“小姐医死了人”这样的混账话。
虽然云怀远口中说着不准她行医治人的话,但从前在军营中,他没少让云海棠参与伤员的救治。
况且,那些她在营帐中夜夜熟读的医术,也是云怀远一本本装在箱子里,时时随军的。
云海棠的医术,他心里清楚,就算未达最高造诣,但断不会致医死人的地步。
小厮正要继续说下去,金吾卫的人已经入了府。
云怀远的目光如同一道无形的锁链,紧紧地束住云海棠,将她揽在自己身后,自己只身走上前。
“叨扰云将军了,有人举报令媛云海棠私自行医,治一民女死亡,还请让云姑娘随我们走一趟!”为首的金吾卫声音冷冽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