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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在高楼林立的摩尔顿,我就是一条来自乡下的流浪狗,狼狈地穿行在喧闹的人流中,格格不入。随便什么都能把我吓个仰倒,无论是轰隆隆的小汽车、拥有巨大轮子的三轮马车,还是喷吐着黑气的蒸汽游轮,我都从未在卡斯欧洛见过它们。

很快我就没工夫见识这些怪奇的事物了,饥饿袭击了我,而仅有的一点钱已经被用光了。

穿行在人群中,我的目光被贴在电线杆上的一张破破烂烂的告示吸引住了,上面说要招募一名“懂得神秘学知识”或是“具备格斗技巧和特种兵经验”的人士。很显然,我作为一个十六岁就离家出走,手无缚鸡之力,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瘦弱少年,以后一个条件去应聘简直实在挑战对方的智商。

但我别无选择,我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决定接下来的时间做一个神秘学博士。

到了地方,他们问了我很多奇怪的问题,我愈发确信这是一个精神病组织,所幸我当时的精神状态也不容乐观,于是就有了以下对话:

“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超自然力量吗?”

“当然。我来自的地方每年都要向我们供奉的神灵进献大量风干好的、干枯的尸体,以此保佑我们平安。”

问话的人一愣,显然是被我的回答惊到了。我不以为意地想,跟疯子不就是要讲疯话吗,木柴投进壁炉里,我们获得温暖的火焰,木柴、人类、火焰,祭品、信徒、神明,难道不是这样的关系吗?

“你是否懂得神秘学知识?”

“当然。日月星辰有各自的语言,宇宙间的行星背后潜伏着黑暗的生灵。”有时我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透过巨大光洁的玻璃窗,确实会遐想遥远的巨大的月亮和不灭的星辰是否也有思想,它们是否也会怜悯一个孤独的孩子。

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最后居然通过了我的申请。当时的我无所谓的一笑,管他是想去抢劫放火还是杀人夺财,我要留在这里,继续流浪,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寒冷的地方。至于这些精神病,随他们去吧,只要能给我钱就好了!

我加入了戈登的小队,后来我才知道我是补上一个死去队员的空位,而他在小队中的定位是炮灰、佣人、一个可以被随时丢弃的垫背。

回忆混乱错位,好像一盘被人随意拨弄的录像带,我此前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一双眼睛细细揣度,直到画面拉到不久前发生的偶遇。受伤怪物的嘶吼,人类的小心试探,无声的暗潮涌动,多么稀奇,捕猎者与猎物共处一室,濒临崩溃的绳索随时可能断裂,最后却神奇地相安无事。

在画面暗淡之后,我隐隐感受到了萦绕在身旁的危险气息冲淡了不少,接着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沉眠。

而我脑海中最后的印象是一束银色的彗星,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划过漆黑的夜空。

颓败昏暗的地下走廊的尽头,一团庞大肥硕的黑色泥团不停地翕动,表面不时有暗黑的棘刺穿透薄膜探出,带出飞溅的汁液,仿佛处于一种应对敌人的应激状态。而在无边的黑暗中心,被层层迭迭拥抱着一个苍白的少年,少年正沉睡,眉头紧皱,但蠕动的血肉很快连他露出的一小半躯体也吞没了。

卡尔从昏迷中慢慢转醒,他扶着额头,跌跌撞撞地朝前方走去,咚的一声,脑袋撞到了坚硬的墙壁。卡尔伸出手摸索了几下,缓缓下蹲,再向前探去,他摸到了向上的台阶,这里已是走廊的尽头。

卡尔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走廊尽头,又是为何昏迷的,总之现在自己是安全的便好。

他爬上楼梯,缓慢地上到一楼。

值得庆幸的是,一楼虽然昏暗,但总算是能看清周围几米内的景象。卡尔心惊胆战地看到了墙壁上焦黑的破洞,天花板上歪倒的水晶灯,还有地板上蔓延的一大摊血迹。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血泊,在废墟中缓慢地行走。

古堡内的陈设半新不旧,既有中世纪古老的油画,复古镂空的琉璃窗,异国美丽的花瓶,也有现代独有的新事物,卡尔在摩尔顿画报上看到过的最新款的柔软沙发,线条优雅的电话机和天花板上那盏巨型水晶灯。

是的,卡尔发现那盏歪倒的水晶灯也是现代的产物,因为他在一侧的墙壁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开关。啪嗒,顿时水晶灯的光芒把整个大厅都照亮了。

大厅中的摆设一览无余,同时暴露在光明中的还有莱安的尸体。

他就委顿在沙发的背后,死不瞑目地睁大了眼睛,直直地望向一楼的楼梯口,脸上残留着不甘和怨恨。

卡尔靠近了尸体,但谨慎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尸体在大量失血后泛出一种僵硬的青白色,嘴边、指甲缝里残留着血迹,卡尔的目光关注在莱安绛紫色的脖颈上,两边醒目的手印暗示着一些不安的信息。虽然莱安的胸膛上的破洞可以证明他的死亡是由于心脏处的致命伤,但是他面庞上那样狰狞怨恨的神情还是透露出不详的意味,让卡尔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去猜想。

卡尔走出大厅,地板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勾勒出一条逃跑的路线,直到来到一扇敞开的大门。

卡尔眯起眼睛,久违的光明让他感到些许不适,他站在门口,看着脚边的血迹一路向下,消失在古堡前的密林中。

看来戈登和玛丽亚已经逃出古堡了。

卡尔忽然跌坐在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陷入一种悲寂的茫然。

他又被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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