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他又气又急,眼前黑,连握着刀的手都隐隐抖,牙齿咬的嘎嘎响,声音吼的劈裂,“无耻竖子,尔敢!”
凌湙啪一声从墙头上蹿出,勾着脖子回呛,“老匹夫,你看你爷爷敢不敢?呸,一边用人,一边疑鬼,果然黑心配坏水,急毛线,等爷给你继续念!”
咻一支飞箭从城下射来,却是急眼的秦寿夺了身旁的弓兵武器,章法全无的朝着城楼放了一箭,意图打断假货揭密的胆子,然而凌湙根本不可能让假货退缩,掐着假货的腰眼逼他继续。
假货抖着身体,只能继续颤抖的开始第二弹隐私揭露。
“钱立仓,天福十四年,随旧主一家赴任荆北黎扬县,后旧主染疾去世,临终托付其将妻妾子女送回老宅,并赠予丰厚金银,然而,钱立仓行至途中,设计将旧主家眷全数卖,卷了旧主所有家财奔至登城。批注:此人不足信,可用亦可杀。”
明威将军府护卫队队长钱立仓,脸色已经用可怕二字能形容了,他就在离秦寿身后的几个马身位置,顶着左右投过来的震惊目光,一眼不眨的盯着秦寿,无法形容的滔天巨浪淹没了他,那种私密被揭露的恐惧被愤怒取代,他实在无法接受最后几个字的批注,竟让他有种忠心被辜负的痛苦。
原来,他以为的赏识,和得遇恩主的青眼有加,都是错觉,全是骗他卖力的假像,在人家心里,他竟是个可以随意抹杀的存在。
钱立仓气的刷一下举起了手中刀,却悚然现左右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手下也一起抽了刀,防备而又警惕的看着他。
凌湙扶着墙头大笑,对着那些仍下意识维护秦寿的兵道,“别急,你们个个都有黑料在他手上,刚才是钱队长,那么让我们来听听下一个是谁?”
秦寿黑着脸令,“上弓、放箭。”这是不准备再让凌湙继续挑拨了。
然而,凌湙却由不得他打断,冲着下面的所有人道,“你们当兵吃饷,先不说是为了谁而战,就本身而言,箭尖该指向自己的同胞,尔后再盲目的跟随你们的将军,去投效凉羌,做凉羌人屠戮本族百姓的马前卒么?你们对得起这片土地上的祖辈先烈,对得起被掳劫的同胞姐妹么?若你们祖宗真有在天之灵,小心半夜里站你们床头吹冷风念小人,呵,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秦寿,对,就是你们的秦将军,早就投效了凉羌,他都要迎娶凉羌王女为妻了,就你们还傻乎乎的给人当刀使,人家享富贵,娶王女,可没准备带你们一起达,你们想想大徵子民在凉羌的待遇,真跟着他去了,你们这辈子可就回不来了,而你们的子孙有可能就是厌民,会被人永远摒弃于两族之外的厌民,你们自己死了不要紧,万一带累的子孙受苦,可就真是千古罪人了,你们可想清楚,这箭到底该不该放!”
秦寿气急败坏的拔刀,冲着墙头挥舞,“放箭~别听他的,他根本就是在污蔑本将军,放箭……”
然而,他身后的私兵,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听指令行事,只零星的几支箭摇摇晃晃的射出,却连墙头都没挨着,像垂死挣扎的人手一般,悄没声息的落进了墙根里。
整个城楼上下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里,接着,是凌湙噗嗤一声略带嚣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秦寿,你以为养兵光靠钱就可以么?傀儡才会不非是分,而你身后的兵,先是人,是大徵人,在民族与忠义面前,你猜他们会怎么选?”
秦寿两鬓汗直滴,他知道自己的军心散了,凌湙这招太狠了,简直就是釜底抽薪的一步棋。
他按一般人的思维,拿到那匣子,掌握如此多秘辛后,会第一时间藏起来,之后暗地里找人,要么卖个高价钱,要么也做个收拢人心的交易,然而,凌湙就是能出人意料的,用这种方式破军心,动根本。
秘辛之所以叫秘辛,就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一但公开了,那仇也就大了。
假货又抽了一张信函出来,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子,张嘴道,“王祥,秉性耿直无不良嗜好,唯宠其女,视如眼珠,天仁二年,吾令爱妾设百花宴邀众府女眷赏花,诱其女入内厢房,供来巡视的韩将军把玩……逼其站队效忠。”
王祥,驻营千总里的一个,年四十许,双目有神,力能扛鼎,是个非常亲低层士兵的上官,不讲奢侈排场,也不克扣士兵粮饷,他手底下的士兵是最听调度的一波人,战力和凝聚力也在另一个千总的兵力之上。
他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亲闺女的婚事,本来是想在手底下找一个年轻有为的许配,能留在身边,将来还能将自己的位子传给女婿,然而,一次百花宴,女儿误入了韩将军的休憩处,失了身毁了名节,后由秦寿居中调和,要么养作外室,要么接回韩府当妾。
王祥是个非常重规矩的人,绝不能容忍女儿无名无份的跟了人,外室是绝不能当的,于是,一顶小轿,被悄摸摸的送进了韩将军府,外人都以为是他贪慕权力巴结上官,只有他有苦说不出,无法将女儿的失误诉之于人。
可现在,城楼上的人告诉他,他女儿是被人设计的,而那个人还是他一直效忠的将军,他眼睛木愣愣的转向秦寿,干巴的嘴唇张了又张,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将军,小女是如何招了您的厌了?你要如此害她?”说到后面简直要咬牙切齿了。
秦寿一脸冷漠,眼睛转向王祥,淡淡道,“令千金能攀上韩将军,是她的福气,若非本将军安排,你一个小小的千总,哪能有韩将军府这样的亲家?王千总,做人该知道感恩。”
王祥被他噎的一脸青紫,额头青筋直跳,拍着刀鞘怒喷,“我女儿要是正经嫁人做妻房,那才该配有亲家,给人做妾,我哪来的脸面敢上韩将军府认亲?秦将军,敢情不是你女儿,所以你不知道女儿被不明不白抬走的心,我好好的闺女,就这样被你送人了,你对得起我为你劳碌奔波的辛苦么?秦将军……”
秦寿直接打断了他,“那你想怎样?真要不愿意,就去把人接回来,反正韩将军又不十分喜爱她,你大可向他求一封放妾书,我信韩将军不会强人所难。”一副不厌其烦样。
王祥好悬叫他气个倒仰,抬手指着他道,“你……你……”老大的汉子,竟叫这厚颜无耻之徒逼的词穷,不是身后亲兵扶了一把,他能就地栽倒下马。
秦寿目光沉沉的盯着城楼,知道不能再让城楼上的假货继续念了,他突然摆了下手,其后半个马后位的弓箭手,瞬间弯弓搭箭,朝着城楼上的假货方向就射了出去,迅疾如风,带着必杀之意,直取假货咽喉。
假货捧着后面要念的信函看的起劲,已经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面的兴味了,实在是里面的秘辛太叫人上头了。
人类的本质都爱八卦,尤其是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恨不能长了八只耳朵听故事,充分满足了对于隐私的探索欲。
所以箭射来的时候,他竟然忘了躲,要不是幺鸡跟后头拉了一把,他就没了。
这下子,反倒激起了他的反骨,都没等凌湙催,主动贴着墙头就张了嘴,且声音巨大,“赵奔雷,其子有接任之势,营内人称小千总,然,秦将军爱妾之兄欲承其位,故于营练时,在其子马鞍上置了两枚铁针,致其训练之时坠马断腿,后又买通上门诊治的军医,错骨延治使其终身残废。”
秦寿本来没有加害赵奔雷继任者的心,是他的爱妾伙同其兄,将事情做完了才来告知的他,那时赵奔雷就已经对他起了疑,于是,他也顺水推舟的扶了妾兄一把,将此段秘辛当做挟制妾兄的把柄留了下来,而赵奔雷再有一年就到了荣养的年纪。
他想的很美好,整个千卫营,有编制的就是赵奔雷和王祥,赵奔雷后继无人,王祥的女儿在韩将军府,再有他多养的三千兵,整个登城守卫兵将,都将是他的私人卫队,只会听他调度驱使,不会再有人敢倚老卖老,或对他的事指手划脚了,他要的一家独大就是指能说什么是什么,无人置喙的那种独断专行。
这下子,赵奔雷也炸了,但他没有像王祥一样质问秦寿,而是突然转了刀尖,斜劈向左侧的一员副将,从铠甲的腰肋处刺进去,直将人捅了个对穿,那人措手不及,连躲都没躲,就这么直直的从马上栽了下去,尔后口鼻冒血,眼睛瞪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