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今宁垂着睫毛,嗓音疲倦而低哑:“我没有对她有好感,只是我看到你带人堵她……我觉得,那样不对。”
许曜臀部离开病床,双腿无声地颤抖着。
“但其实不对的是我,我不该因为一个外人跟你闹脾气,不该让你在全班面前下不来台,许曜,我们还是做回朋友……”
前世那声轻轻的,软软的三个字,提前飘了出来:“好不好?”
和最后一个好字一起落下的,是许曜的膝盖。
就像那天的巷子里一样,他的双膝难以抗拒地心的引力,与顾今宁床前的地板做了亲密接触:“宝宝,宝宝你不要这样,你不开心了就打我骂我,冷,冷暴那个不理我也行……”
“就是,就是别这样跟我说话……”
顾今宁怔怔看他,迷蒙愈深,以至于给不出合适的反应。
昨天晚上,当他从纷纷落下的纸币之间睁开眼睛,就看到许曜跟喝醉了一样跪在他面前,表情慌乱至极。
此刻,他跟那天一样,仿佛遇到了特别恐怖的事情一般,神色畏惧而无措。
与那日不同的是,许曜当时是有些恍惚和迷茫的,现在则是真真切切的惶恐。
顾今宁不禁觉得可笑。
又在搞什么花招?
是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躺在病床里,所以良心发现了?还是说许曜本身就胆子有限,昨晚的事情透支掉了他所有的勇气?
顾今宁目光凉薄地望着床边的少年,他曾经以为那两年里,他已经与许曜建立了足够的友情。
他以为他终于有了朋友。
他以为,许曜再怎么坏,也多少会顾念一点昔日的情谊,至少,不会拿他怎么样。
顶多就是气不过,闹腾两天,大不了绝交就是。
但他低估了这些自幼生长在丰沃土地里的二代们的恶。
昨晚被砸过的脸上还残留着痛感,毫无尊严的被践踏与侵略,他清晰的记得每一张从眼前飘落、然后散落到地面的纸币,那股挥之不去的无力,甚至吞没了被同性强迫的羞耻。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生来就是被人奚落与轻贱的。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还是他至今以来,最好的朋友。
顾今宁很想讥讽两句,怎么,你膝盖底下是黄金,做错了事情磕上两下就能抵消一切?
但他明智地没有开口。
就算他这会儿烧的脑子快要爆炸了,也一样很清楚,许曜站着,可以让他失去尊严,跪着,也一样能夺走他的一切。
他不是肖雯雯,从华云离开,还可以转学去别的地方。
如果不能考上大学,一切就完了。
“你别这样,许曜……”
“呜……”许曜急的膝行两步:“老婆……不是,宁宁,宁宁你别这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我要是再犯浑,我就天打五雷劈!晚年孤独而死!死后进油锅炸一百年!下辈子投胎成猪给你下酒,投胎成狗给你看家,投胎成工蜂一辈子劳碌……”
顾今宁本来没想理他,但许曜一直发誓不停:“投胎成兔子被狗吃掉,投胎成蚂蚁被人踩死,投胎成大青虫把自己恶心死,投胎成臭狗屎跟你擦肩而过……”
顾今宁:“……”
他逐渐觉得许曜精神状态可能不太对:“我想休息一会儿。”
许曜说到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冒出了泪花。
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那凄凉的一幕。
听他虚弱的开口,才陡然回神,伸手想扶他,又急忙缩回去,眼巴巴地道:“那你睡会儿,我守着你,帮你看着药。”
顾今宁并不想让他看药,他根本不信任许曜。
但在对方不知是真是假,但看上去非常诚恳的眼神里,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只是躺下的时候,轻声提醒:“不要再跪了。”
“嗯……”许曜老老实实地把膝盖从地上抬起,蹲在他床边看着他疲倦的容颜。
宝宝还是爱我的,许曜想。
他不想跟我擦肩而过所以打断了我的发誓,虽然跟那些捂嘴惊慌不要的小娇妻们表现的方式不同,但很明显都不愿意自己的男人被毒誓波及。
而且他睡前还让我从地上起来……
一定是因为怕地面把我的膝盖冻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