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姑娘。”
空灵似的叹息。
芳矶园的花草树木开始向天空流动,所处的地面宛如倒置一般。就像当初…最开始,染坊那处的万象幻境。一切景色都在消逝,褪色…夜昙和神君重新站在了倚云阁的迷雾幻梦里。
浓白迷雾中,有赤狐终于走出。
是有苏浮岚。她还穿着一袭晃秋千的宫裙,艳丽胜血,拖曳而来,面容平淡。
“我终于见到你们了,夜昙姑娘。”
…
“我知道,你们陪我走过了这七年。我从雾拂林出来的七年。”
“当初你给我的那个答案,是对的。可是,也是错的。其实陛下当日并没有下旨要杀我。他只是告诉我,我是狐狸,且是错嫁,便放我离开了。”
夜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我之前对于皞帝的一切帝王心术、深沉残酷的判断,都是错的?”
她对他最初,不以偏见旁观的印象才是真的。他对孩子很好,在宴席上会为夫人打掩护,话不算多,只有观星夜的晚上多些,可也不过是简短叙述,就把自己从前惨痛的人生悉数告诉了浮岚。
她要什么便给她,她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真心要教她剑术保护自身。
还有满宫的栀子,他亲手扎的秋千…都不是伪装,竟不是伪装。
他的深不可测,其实是一眼望到底的清水湖泊。他说和做的,便就是他想说、想做的事,没有其他原因。
“…陛下说您慢慢挑,这几日政务繁忙就不来打扰您了。但三日后辰时,请您去他那里会见贵人呢!”
夜昙又想起新雉说的,第五日她错过的会面。正是那日以后,皞帝的态度才急转直下。
贵人…师父?太极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早知道你是狐妖,也没有杀你,只是放你走了?那我遇到的是什么?”
“是我的噩梦。”浮岚拢了拢额道,“是我这么多年,总会做的一个奇怪噩梦。”
“陛下对我不错。如果你卸下之前错误的判断去看他,他对我很好。”浮岚略看了眼一旁的神君,“就像你的夫君一样。”
…
饿么?饿可以先吃东西。
这是寡人平日所钟。你不必与我一样。有什么想吃的与御膳房吩咐便是。
若是不喜欢笑,在宫中可以不笑。
哦,那我把绣架撤了。你喜欢什么花?
再给她一次机会吧。连霏愿意跟您学习,只是,性子烈了些。您多包容。
过几日,叔公帮你们置个没有假山的花园。
既然不怕痛,那更要避免受伤。不是说要小心些?
我也赌上我的全部身家。但我夫人不是身家,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除她以外,你尽数拿去。
别怕。
什么条件?放它们走。人族有结界,让它们回兽界。斗兽在人界是禁止的。我会把此人押进天牢论刑。
过来芳矶园,练练剑术。你打架张牙舞爪的,像只狐狸。
我已经知晓了夫人的全部,也想告诉你我的故事。
…
夜昙以为字字虚假伪装,又以为前真后假。
每一句都是真的。最复杂的帝王,实则是最简单、透彻的人。
“他从兽界回来的第六日晚上,告诉我,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没法再在宫中呆下去。新雉也没有死,他同我说,新雉也被他放出宫了。我出宫后还遇上过她,但她远远地躲开了,大约是有了新生活,不想与我相认。”
“他说,他有人族的君王使命。与我别过,希望各自安好便是。”
真相并不惨痛,只是平静。
仿佛只是一对…被天命强行捆绑在一处的夫妻,天命既散,握手道别而已。没有纠缠,也没有…爱恨。
夜昙恍惚地想,那她这一年看见的,算作什么呢?看见狐狸一点点敞开心扉,看见君王润物细无声的关怀…只是责任吗?只是那些吗?
没有其他吗?那那条尾巴呢?
浮岚继续道:“我走之后,先去见了我妹妹。她过得很好。我又去见了翠微楼的妖客,留了一条尾巴给她。我怕谨王有一日就像陛下一样,觉终究不能与狐狸为伴。连霏真心喜欢他,会因此伤心。我请最小的妖客帮我保管,若是有一日她被叛了、伤了、有性命之忧,或是…知道真相要与谨王决裂了。还可以有个法器保护她。”
“再之后,我就离开了人界。那时候,人兽二界的屏障已因陛下的斡旋消解,我的法力恢复。但失了八尾元神不稳,刚回兽界就被迫闭关休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