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分半堂的三堂主、传闻中雷损的情妇、“无剑神剑手”雷媚——她竟扮作了方应看派来的少年。
厅中已是一片大乱。
杨无邪八次抢攻,却八次都被雷媚硬生生逼退——她手中无剑,剑气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凌厉凶煞。杨无邪素来儒雅平和,此刻却已被猩红的血液染红了衣袍,眦目欲裂。
柳沉疏踏前一步。
王小石和白愁飞已冲了上去。
但没有用——六分半堂的二堂主雷动天也已冲了上来,雷媚的剑气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骤然扫来。他们杀不了王小石和白愁飞,但同样地,王小石和白愁飞也已被困住、一时间脱不开身去。
雷损已经拔了刀——魔刀不应,本来就是与红袖刀齐名的神兵利器。
但苏梦枕此刻手中已没有了刀——不止手中无刀,他身上还有满身的病痛。
柳沉疏手中的毛笔笔尖已有墨意流转。
雷损刀刀抢攻——他似是已然有些癫狂了,已不知带着魔性的究竟是他手中的不应,还是他雷损这个人。
但这已经没有区别——不应出鞘,他就已然成魔。
刀锋已离苏梦枕近在咫尺,但苏梦枕手中无刀——他一早便已弃刀。
呼啸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流转的墨意终于自柳沉疏的笔尖疾射而出。
雷损的身形忽然一滞——一柄木剑忽地自他背后穿心而过。
剑柄上握着的那只手小巧白皙,好看得甚至似是带着一股惑人的媚意——那是一只属于雷媚的手。
她是“无剑神剑手”,手中本不必握剑,但此刻她手中握了一柄木剑,这柄木剑就比任何剑都锋锐。
“当”的一声巨响,那挟着破空声的墨意流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撞上了雷损手中的不应,擦出了四散的火星,几乎有些令人刺目。
流光和火星一并消散,不应落地,掉在地上发出了“哐当”一声脆响。
雷损已倒了下去。
苏梦枕转过头来,往柳沉疏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脸上神色淡淡,没有半分得胜后应有的喜悦。
柳沉疏和他对视一眼,后退两步,再一次隐入了阴影之中,一身墨色的衣袍在阴影中有些看不分明。
苏梦枕移开了视线。
柳沉疏收回笔,忽地白了脸色,重重地喘了口气,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的汗——雷损无疑是高手中的高手,方才又有不应在手,刀刀拼命——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一击不中,便立时就会和王小石与白愁飞一样被六分半堂的人缠上困住,再无腾出手来相助的机会。
她已用尽了全力——但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是转瞬之间,大局已定,却谁也没有想到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莫北神背叛了苏梦枕,雷媚背叛了雷损。
柳沉疏说不上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但至少绝不会是欢欣雀跃,她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雷媚坦言自己就是金风细雨楼“五大煞神”中的郭东神、苏梦枕麾下爱将——她本是六分半堂上一任总堂主的女儿,却被雷损夺去了总堂主之位、又被逼委身做了他的情妇,心中岂能无恨?
然后她看见了雷纯——她已哭得连话也说不出来,雷损却是忽然用尽最后几分力气看向了苏梦枕:“我求你一件事。”
——他一生大权在握、叱咤风云,有多久没有说过这个“求”字、甚至也许从前一辈子都不曾说过这个字,但现在却说了,向着自己的死敌说了这个“求”字:
“不要杀我的女儿。”
苏梦枕点头:“我答应你。”
——柳沉疏看了眼已然泣不成声的雷纯,又看看满脸病容、神色淡淡的苏梦枕,一时间竟忽然有些不忍再听下去、再看下去,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出了红楼。
夜幕已然彻底降临,月光朦胧而清冷——她忽然有些想念无情,不,不是忽然,是非常——非常想念无情。
想看到他冷峻中隐隐带着温柔和纵容的目光,想听到他平稳和清浅的呼吸声,想依偎在他那并不宽阔却极可靠的胸膛。
但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笔,步履平稳、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金风细雨楼的深处——她还有她该做的事。
……
柳沉疏煎完药的时候,苏梦枕也正处理完了那一场混战的后续、刚刚回到房间,白愁飞和王小石也在屋内。
苏梦枕正靠在榻边咳嗽——大概是因为方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混战,他好不容易才略略缓和了几分的咳嗽再一次变得撕心裂肺了起来,听得人心头一片骇然——柳沉疏放下药碗,第一次没有骂他糟蹋身体,只是微微皱了眉,伸手去点他的穴道,眼底清晰地映出了深切的担忧之色。
“我虽一直怀疑雷损没死,但到底还是大意了,”苏梦枕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了过来,冷声道,“我没料到莫北神会是内奸,险些就栽了。”
白愁飞仍是一身白衣,负着手淡淡道:“雷媚可以是金风细雨楼的内应,莫北神当然也可以是六分半堂的内应。”
苏梦枕默然。
“虽说是险胜,但总算还是我们胜了,”大概是见屋内气氛有些冷,王小石笑了笑,有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轻快一些,“大哥、二哥,还有沉疏——我们应当高兴才是。”
苏梦枕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他先前已喝完了药,现下柳沉疏已解开了他的衣服正替他施针,他苍白和病恹恹的脸上,终于是慢慢地又有了些许血色,看向柳沉疏:
“沉疏,你不该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