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疏笑起来多半是低声轻笑,很少有这样全无形象地哈哈大笑的时候。
苏梦枕爱雷纯,所以即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他也想要遵守着这一场婚约娶她为妻;柳沉疏爱无情,所以哪怕她一向都不喜欢麻烦,却还是愿意陪着他一起四处奔波、出生入死——一旦和“爱”有了关系,有很多事、很多话都已经可以不必再说下去。
——因为只要这一个字,就已经足以作为很多事的理由,而且是一个极为充分的理由。
柳沉疏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笑够了,忽然话题一转:“最近的局势你一定比我清楚多了,不得不防——上次给你的东西,你已经处置好了?”
“放心,我现在还死不了、也不能死,”苏梦枕点头,“替我向无情道声谢。”
柳沉疏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不用替了,我听到了就行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不同。”
苏梦枕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地站起了身来——柳沉疏仍旧还靠坐在椅子上,扬眉看他:
“你现在这模样——还想要出门?”
“那也没有办法,不去也得去,”苏梦枕的脸上已然没有了先前闲聊时的轻松笑意,浑身上下好像都已散发出一股凌厉而霸道的煞气来,“今天——必须要去三合楼。”
“三合楼?”柳沉疏将这个地点轻声地重复了一遍,忽然间微微变了脸色,声音有些低、语速却是极快,“你先前说——雷纯已经回来了?王小石和白愁飞去杀雷恨雷滚?”
苏梦枕慢慢点头。
柳沉疏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素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眼底此刻竟也是一片清明和凌厉:
“你倒真是狠得下心肠。”
☆、54庆功
苏梦枕没有说话。
柳沉疏仍旧定定地看着他,轻声叹气:“说实话,我其实很不喜欢你做这样的事——但我却不能说你们是错的。”
苏梦枕这时候却忽然开了口,问了一个本来绝不像是他会问出口的问题:“如果是你和无情——会怎么做?”
“我们?”柳沉疏微微愣了一下,低了头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毛笔,“若是崖余,起初定是不会同意让我以身为饵、孤身犯险,不过他也绝不会瞒我,至于到了最后……一定仍是会让我去的——他终究是个极聪明也极清醒的人。”
似乎一说到无情,柳沉疏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起来,眼底泛起了几抹细微的笑意,浅淡安静,却莫名地令人感到温柔。
苏梦枕忽然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的领袖,本来是极少叹气的。
柳沉疏同样叹了口气,口气终于也没了早先的嘲讽和责怪,一下子变得温和了起来:“我和崖余之间……毕竟同你和雷纯不一样——情势迫人、逼不得已,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相比之下,倒是雷损更狠——我听说他一向对雷纯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关键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心软。”
柳沉疏顿了顿,而后才扬眉道:“雷纯——只怕是还不知情吧?”
三合楼这家酒楼的地理位置很微妙——恰好在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势力分界之处,苏梦枕让白愁飞和王小石去杀六分半堂的人,事成之后却非要他们去三合楼,实在是极不寻常的事。再加上今日她一回京,就发现不止是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就连迷天盟的人都已蠢蠢欲动,再加上雷纯已经回京……证据和线索虽不多,但还是不得不让她有了一个极大胆、甚至是有些毫无道理的猜想,而苏梦枕……却恰恰也为她证实了一个猜想。
——苏梦枕和雷损要以雷纯为饵,先联手除去迷天盟。
她曾听杨无邪说过——他在所收集到的资料中发现,雷纯的相貌……和迷天盟“七圣爷”关七十多年前失踪的爱人小白极为相似。
“你和雷损,有时候真是像得可怕。”柳沉疏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她算不上有多喜欢雷纯,但眼见她被父亲和未婚夫当成诱饵,却也还是忍不住心下恻然。
其实这个猜想或许也算不上太没有道理——迷天盟的关七武功之高骇人听闻,行事却一直都是疯疯癫癫,就像是一个随时随地可能爆炸的炸弹一般,实在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如果她是苏梦枕或者雷损,她也会想到这个办法,但却不会这样去做。
“你太心软,”苏梦枕淡淡哂笑了一声,“所以你绝坐不成我和雷损这样的位子。”
“幸好我不想、也不必坐这样的位子,这种狠心还是由你们去下吧。”柳沉疏转了转笔,伸了个懒腰,越过苏梦枕就往屋外走,“这几日赶路累的厉害,我去睡一觉,你身上还有些余毒一次清不干净,回来后再给你施几次针——希望我醒之后不用给你收尸。”
苏梦枕略带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却转眼间就已换上了平日里惯常的强势和凌厉,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了白楼。
……
因为担心着苏梦枕的病情、生怕稍迟片刻就回天乏术,柳沉疏这几日赶起路来星夜兼程、几乎不敢有半点耽搁——如今眼见苏梦枕暂时无事,终于是心下稍安,倦意却也在同一时间涌上心头。年关里她在金风细雨楼小住过一阵,那房间杨无邪至今还一直给她留着,打扫得很是干净——柳沉疏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屋里,几乎是一沾到床就已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柳沉疏洗了把脸,一出房间就发现楼子里的人似是个个都脸带喜意、脚下生风地忙碌着什么,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一派热闹。柳沉疏随手拦了一人下来,扬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