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小屈一时间还尚未气绝,死死地盯着轿子里的白衣青年,双目几乎是要脱眶而出一般,声音嘶哑而艰难:
“无……情。”
☆、16月下
无情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显得越发冷峻削瘦。
——雷小屈终于彻底气绝,闭上了那双满是不甘与怨毒的眼睛。
自那墨袍青年与那顶白色的轿子出现在剑门关上,一直到现在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却转眼就已经将“魔仙”雷小屈与“索命四童”毙于手下——东堡众人又惊又喜,一时间竟是愣在了当场,直到此时才终于是回过了神来。在场的众人自然没有人是傻子,略一思索后很快便明白了先前想要追击时之所以被阻下的原因。
东堡副堡主邝无极外号“逢打必败”,这人武功不错,可惜运气实在太差,自入江湖以来但凡遇敌,对手的武功无一不是远高于他,但他却也从不退缩,愈败愈战、愈战愈勇,很是受江湖中人敬佩——这样的人自然是个豪爽磊落的汉子,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却随即就哈哈笑了一声,大大咧咧道:“刚才我们还误会你坏了事,真是对不住了!兄弟怎么称呼啊?”
“在下柳沉疏。”柳沉疏听他坦言先前误会了自己,倒也半点都不生气,笑着随手转了转笔,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那顶轿子,“全仗盛兄鼎力相助。”
她说这话时神情语气都并不倨傲,但却也没有半分谦虚之色,好像就只是自然地在说着一件事实罢了——其实也确实正是一件事实:
她与无情才刚一到,就见“小天山燕”戚红菊手下四剑婢之一的菊剑正逢生死一线,柳沉疏当即就已飞身扑下,两人之间根本就还来不及商定对策。雷小屈成名已有数十载,功力深厚,合在场众人之力想要将他击杀,虽并不是做不到的事,但也不知还要为此付出多少性命作为代价;再加上栈道之上狭窄脆弱却又人数颇多,唯恐误伤便根本施展不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设局将雷小屈诱至隘口,前后堵截将其围杀——柳沉疏也正是这么做的。
于是唯一的悬念便在于——无情呢?他是否也会这样想、这样做呢?
柳沉疏并没有和无情约定商议过半个字,但很奇怪地,她竟从未担心过这一点,好像莫名地就有一种直觉——他会的,一定会!
于是她以轻视与戏耍激怒雷小屈、令他被怒气冲昏理智不及细思;无情击杀三名童子,又以最后一人诱他冲至隘口;最后料定雷小屈必然向无情临死反扑,于是无情掀开轿帘前就已按下机括、发出飞刀将暗器击落,而她便出手将其一举击杀——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简直犹如早已演练过一般配合无间。
无情闻言转过头来,恰与柳沉疏对视了一眼,眉宇间的冷意与杀气竟也像是慢慢消弭了不少。
柳沉疏习惯性地转动着手中的笔,对着他扬了杨眉。
这头柳沉疏刚一自报名号,邝无极、黄天星几个男人尚还没有什么反应,那头身为女子的“飞仙”姬摇花与戚红菊、梅兰竹菊四剑婢却立时就轻轻应了一声、脸上显出了几分恍然之色——
柳沉疏的名头,在女孩子之间永远总是要比在男人中响亮得多的。
柳沉疏给了几人一个温和的笑容,而后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瓶来,一边对着菊剑招了招手,柔声道:“来,我替你上药。”
菊剑脸色微红,却是乖巧地应了一声,走到柳沉疏身侧,仰了头露出了脖子上的那一道血痕——先前雷小屈虽未捏中她的咽喉,但掌风实在太过凌厉,早已划破了她原本光滑白皙的颈侧。
柳沉疏伸了手,动作轻柔地替她上药,朦胧的月光将她的眉宇晕染得越发柔和,一边还仍不忘温柔地低声安抚着:“莫怕,不会教你留下疤痕的。只要按时上药,待过几日痊愈了,便仍旧与从前一样漂亮。”
少女脸上的绯色慢慢晕了开去,轻轻应了一声。
无情的视线在柳沉疏身上微微一顿,若有所思地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很快便移开了目光看向东堡堡主黄天星:“黄堡主,天色已晚、方才又是一场恶战,大家想必也都已累了,我们尽快离开这里,找一处稳妥的地方休息,明日再赶路吧。”
……
一行人很快便出了剑门关,找了一处平坦空旷的地方安营扎寨。
柳沉疏一个人到附近绕了一圈,一来是查看一下四周的地势、确定并无陷阱埋伏,二来却是撒了些驱虫的药粉,阻绝蛇虫鼠蚁和野兽的侵袭骚扰。回来的时候却正看见姬摇花正站在无情身边,笑意温柔地和他说着些什么。柳沉疏脚下微顿,在心底暗自“啧”了一声,有些好笑地随手转了转笔,走到火堆前、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东堡一行人今日都已疲惫不堪,四剑童年纪尚小,无情又是身子不好,今晚自然是由她来守夜的——众人都不是矫情的脾气,心知此时此刻最要紧的事就是养精蓄锐、尽快赶至北城支援,便也没有推辞,道过谢后便各自休息了。
月正中天,所有人似乎都已陷入了沉睡之中,夜色之中一片沉寂,唯有火堆中燃烧着的枯枝时不时发出轻微的毕毕剥剥的声响——柳沉疏用一根树枝随手拨弄着火堆,神色平静,眼神却似是有些恍惚。
“辛苦你了,”一道温柔的嗓音自身侧响起,柳沉疏骤然惊醒,面上却是分毫不显,镇定地侧过头去,立时就对上了一张温柔清丽的眉眼——赫然正是“飞仙”姬摇花。姬摇花已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伸手递过一块干粮,轻声道,“守了这么久饿不饿?我这里还有些干粮,你将就些暂且垫垫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