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夠了,足以慰藉,證明他當年的選擇並沒有錯。
「好的,我十五分鐘後出發,導航顯示大約1小時45分鐘到達。」他周到地回復。
「路上注意安全,辛苦了。」6野的回答很體貼,也很官方。
餐廳位於一棟高端商場的頂層,許清荎在地下車庫繞了很久才找到停車位,他坐直達餐廳的專用電梯上樓。
到門口,有專人將他帶到視野非常好的位置,俯瞰繁華的長安街。6野遠遠看到他進來,起身站了起來,又在許清荎落座之後坐下,禮數非常周全。
6野將手裡的餐牌遞過去,「我先點了幾樣,你看看有什麼想吃的再加。」
「不用,」許清荎接過來直接放在桌子上,「我沒經驗,你點的就好。」他其實挺想提醒6野,等以後帶蘇遙來約會的時候再來這種地方就行,他只是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信息,隨便找個咖啡廳聊聊就好了,沒必要破費。但他沒有真的說出口,理智尚存,這種窮人思維自己想想就得,在而今的6野面前說出來丟人。他們早已不是無話不說的關係,邊界感如一道橫亘在兩人之間的天譴鴻溝,將他所有的不合時宜的念頭牢牢攔住。
6野招了服務員過來,加了兩道菜。
「請問,您二位需要酒水嗎?」服務員問道。
6野看向許清荎,「許老師?」
「我開車了,6總請自便。」
6野示意服務員,「那就不需要了,謝謝。」
「6總,」待服務員離開,許清荎主動開口,「您有什麼需要問的,不涉及隱私的,我儘量回答。」他坐直了身板,用儘量平靜的語氣掩飾內心的兵荒馬亂。
6野淡然地覷了他一眼,「不著急,先吃飯吧。」
我特麼地吃不下!
許清荎心底火燒火燎,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那一點點勇氣一瀉千里。聽起來只是一句話而已,可是他做了一路,不,從昨晚算起,差不多二十多個小時的心理建設,才能夠看似理智地說出來。這太難了,就好像是一件珍貴的未曾雕琢的璞玉,多年前,他獨屬於你,你曾經心安理得地占有他所有的溫潤與美好。然而,你把他弄丟了。一別經年,當他的風采被歲月打磨得魚躍龍門璀璨奪目,卻不再跟他有一點關係。更殘忍的是,他還要你眼睜睜且手把手地將他交到下一個幸運兒手裡。
這個過程對許清荎來說太殘忍了,他只想做一個老死不相往來的前任竟不可得。
「我不太餓。」他有點兒賭氣道。
「我餓了。」6野一句話堵了回去,一點兒也沒慣著他。
凝滯的氛圍被漸次擺滿桌面的佳肴和服務員殷切的介紹所打散,空運剛剛到店的藍龍蝦、分子料理5a級和牛、海膽吐司……許清荎好歹聽進去了這幾樣。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知道6野沒有按照既定的流程走那些西餐的前菜、主菜、甜品,消費者是上帝可以為所欲為。人家大概是真的有點兒餓了,並且無有意願與他度過那樣漫長浪漫的時間和過程。
這樣的認知,讓許清荎內心五味雜陳,既鬆了一口氣,又酸得冒泡泡。
「許老師,這些菜合胃口嗎?」6野問。
「挺好的。」許清荎僵硬地回答。
6野切了一塊牛排放到口裡細嚼慢咽,吃下去之後,喝了一口水,問:「蘇遙會喜歡嗎?」
「啊?」迅轉換的話題讓許清荎茫然了一剎那,旋即迅清醒,他擺正好心態和位置,盡職盡責地交代,「蘇遙很好相處,不挑食。」他想到那孩子住他那裡偷偷吃泡麵,被發現之後可憐兮兮地求他不要告訴經紀人的樣子,面上浮現出他自己未曾察覺到的溫柔和寵溺。
6野漫不經心的目光中摻雜了一絲不明顯的慍怒。
許清荎繼續道,「他職業特殊,本人也很自律,所有很少有能夠隨心所欲享受的機會。6總帶他來這裡的話,他大概會很喜歡,會破例大快朵頤。」
「你喜歡嗎?」6野追問。
「我?」許清荎有些難堪地低下頭,對方不至於這麼健忘,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最經常逛的是小吃街。看,他把那樣一個質樸寬厚的少年逼得綿里藏針,話裡有話,他真是活該。
「不好意思,我可能吃不慣西餐。」許清荎自嘲地笑了一下,坦率道:「我們這個職業,時間不固定,收入有限,所以吃快餐什麼的多一些。」
「會加重胃病嗎?」
「什麼?」
6野把湯往他那邊推了推,「我是說,蘇遙的工作性質也差不多吧,胃病是不是你們的職業病?」
「哦,蘇遙還好,他年輕,身體底子不錯。他身邊那個小助理娜娜,別看活蹦亂跳的,其實很細心。經常隨身攜帶一些低卡小零食什麼的,還會煲湯,給蘇遙照顧得很好。」
6野點了點頭,似笑非笑道:「許老師不是也有助理?」
他是見過陳果的,況且項目合同上也有他助理的姓名和聯繫方式,無從否認。但當年的事,沒法一兩句話說清楚,他這輩子也不打算說。所以,只能讓陳果受委屈了。
「我沒到那個咖位,所謂助理只是聯繫人而已,我工作時候看手機不及時,他替我和工作室處理日常事務。」許清荎放下刀叉,「我吃好了,6總,你還有什麼問題?」他粗暴地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