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旁边背对门口站在一穿蟒袍的男子,男子两鬓斑白,身形佝偻,带着与年纪不符的苍老。
正注视着玉棺里的男子。
澹台冥滞了片刻,将陆筝放到椅子上。
“儿臣。”澹台冥深深鞠躬,“拜见父王!”
澹台轩慢慢转身,看着成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儿子,满是皱纹的脸上神色十分复杂。
有欣慰,有惭愧,更多的却是偏执。
澹台轩的目光扫过玉棺:“见过你娄叔吧。”
澹台冥如幼时般,恭敬上前行弟子礼,对棺材里看似二十八九,实则近四十岁的娄连雨尊重鞠躬。
九年前娄叔重病。
好几次险些撒手人寰,都在险要关头救了下来,后在父王集墉州之力供养娄叔,他也送了许多保命神药回来,情况才慢慢好转。
却没想到依旧如此严峻。
和儒雅稳重的澹台轩不一样,娄连雨是个江湖人。
行事不羁又不拘礼。
总是在澹台冥受罚时,半夜拎着他出去喝酒,哈哈嘲笑他大男子汉酒量都不行,以后还有什么行的?
还曾经偷偷带他去青楼,扬言要多见识见识。
然后白天又去和澹台轩求情。
做了不少荒唐又值得怀念的事。
在澹台冥仅有的那么几年幼时岁月里,娄连雨是个亦师亦友的存在。
“娄叔昏迷多久了?”上一次见到娄连雨是五年前,那时候娄连雨虽然身体也不好,却没昏迷,精神也很好,坐在墉州王府杏花树下偷偷和他喝酒。
也是那一
次回去的路上。
澹台冥惨重算计。
和陆筝误打误撞。
“你离开的第二天,你娄叔就昏迷了。”澹台轩看着玉棺里的好友,或许是澹台冥勾起了曾经的回忆,又或许是想到什么好事,眼里浮现出笑意,“那是你们见的最后一面,他连自己死后葬在哪里都想好了。”
“他说他最不喜这世间的条条框框束缚,让我把他烧成灰,抛进大海里。你说,你娄叔是不是一大把年纪还像个小孩一样?”
陆筝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这语气,不像是好友,反而有点像是……她咽了口口水。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这看起来温儒知礼的男子,居然生出被世人唾弃的情感?
澹台冥亦微微皱紧眉头,不知该不该打断这话。
“可惜,他太不了解我了。”澹台轩轻叹一声,“要是濒死的是我还好说,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他这几年应该也察觉到我想做什么了,才会在短短几天内突然开始断绝生机。”
“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匆忙,会再给你们一家四口两三年相处机会。”
温吞的声音,带着怜悯和施舍。
娄连雨想救澹台冥,却独独没想过把他一人抛在世上,他会有多么凄惨难熬。
他考虑过所有人,唯独没有想过救他。
甚至他求过娄连雨带他一起走。
娄连雨拒绝了他。
澹台冥整个人僵在当场,他怀疑过所有人,独独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父王。若非车夫将他
带到行宫,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真凶是谁。
这个在幼时将他从饿狼人尸堆里捡回来,给了他再造之恩的男人,又将他推进深渊地狱。
多么可笑。
澹台冥只觉得浑身被寒意笼罩,坚冰从脚底慢慢攀爬,狠狠刺进柔软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