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禁军司门前,薛同山早已等在这里。
禁军司大狱不同于别处,慕知意不能以郡主的身份随意进出,若想进这里,还需要有人相帮,是以,早在昨日,她就命方逸去找了薛同山前来,请他帮个忙。
此时,薛同山不再是一身银甲,而是身着常服,正站在禁军司大狱门前,看到慕知意的马车,上前几步见礼:“郡主。”
慕知意走下马车,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眼,倒没什么可好奇的,薛同山是皇城司的人,虽同为枢密院管辖,可禁军司大狱不归他管,他今日来此。
走的是人情,不是官威。
慕知意对他颔首,随后一同往森严沉重狱门前走去,守门的狱卒自然认得薛同山,先是问:“薛副使可有令牌?”薛同山神色很正,嗓音浑厚道:“今日入夏,郡主来给柳大人送碗五色饭。”
“只消片刻便出来。”
狱卒很是犹豫,若是以往,自然也就让进了,可此次是裴枢相下的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柳泉。
两名守门狱卒相视一眼,其中一位含笑低声道:“郡主和薛副使稍等片刻,容小的进去通禀。”
狱卒说完,就麻溜的进了大狱,不消片刻,禁军司指挥使施有道亲自走出来,神色淡淡看了薛同山一眼,随后对慕知意见礼,神色倒是温和:“郡主请。”
慕知意:“……”
这么爽快?!
有了施有道亲自引路,薛同山就未再跟进来。
今日立夏,外面的天气已然有些闷燥,不过,慕知意刚踏进禁军司大狱的门就感觉到一股阴凉气。
让她不由得浑身一颤。
不过,她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再遇到什么血肉模糊的尸首,所经过的地方牢狱里的犯人也都很安静,直到一路行过三个岔路口,转入一间宽敞的牢狱。
她舅舅柳泉正披头散发的倚在铺了干草的墙角。
施有道眉目温和:“郡主,这就是了。”他说着,将适才从薛同山手中接过的包袱抬起欲递给慕知意,刚一伸出手去,发觉这包袱实在是沉重,就给搁在了牢房内的木桌上。
走出来时,还不忘问上一句:“郡主这包袱里装了什么?这么沉。”
适才施有道有意不让薛同山跟进来,慕知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施有道将这只包袱拿在手中,她垂眸看了眼,随口道:“我怕舅舅在狱中无趣,给他带了些书籍。”
施有道‘嗯’了声,不再打扰。
待他走远,慕知意提了手中的食盒走进,嗓音温和的唤柳泉:“舅舅,今日入夏,我来给您送五色饭了。”她走上前,将食盒搁在木桌上,打开将玉碗端出。
柳泉睁开眼睛看过来,嗓音有些暗哑:“意意来了。”
慕知意‘嗯’了声,将玉碗和汤勺都摆好:“还热着呢,舅舅快来吃吧。”柳泉已站起身,脚腕锁链发出‘哗啦’声响,朝着这边走过来,待落座,他把汤勺拿在手中,却未去吃粥。
慕知意站在一旁,温声道:“舅舅是怕我下毒害你?”
柳泉闻言哈哈笑了下,疲惫泛白的脸显出几分诡异,拿在手中的汤勺往口中送了口粥,待他咽下,慕知意眉尾微挑,忽然又问他:“舅舅就不怕我真的下了毒?”
柳泉未看她,只一勺一勺的大口用着粥,得了空闲才平淡道:“你不会的。”他这话说的太过从容,以至于让慕知意盯着他看了许久,她轻轻笑了下:“我昨日去看过外祖母了,如今柳府被封,她们都不得出,外祖母病了。”
“不过,舅舅放心,我已派了大夫前去给外祖母看诊。”
她从袖袋中取出一只玉镯放在木桌上,语调轻快道:“表姐托我给舅舅带来的,怕舅舅担心她们,给舅舅个念想。”她这几句话说出口,柳泉手中的汤勺再未吃下一口粥。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这几日在狱中早已变得浑浊的眼球更显阴狠,抬眸看了慕知意一眼,忽然冷笑:“意意,你还是个孩子,舅舅往日里也最疼你,你不该如此惹祸上身。”
慕知意唇角勾出一抹鄙夷的笑,抬脚在地上的包袱上踢了一下,里面的刑具相撞‘哗啦啦’的响,对于柳泉的目光威吓,她抬眸直视:“十七年前的事,舅舅瞒不住了。”
慕知意在禁军司大狱待了近半个时辰,有好几回施有道想进来催一催,都犹豫了,直到柳泉的牢房内传出‘砰砰砰’的声响,施有道猛然一惊,大步赶去。
只见牢房内的木桌翻到在地,本是只戴了脚链的柳泉,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手铐,限制了柳泉的行动。
而柳泉面容狰狞,脖颈间有一道深深的血痕,身上的衣衫隐约可见被铁链抽打的痕迹。
施有道震惊的看完这一幕后,急忙上前扶起慕知意:“郡主,您没事吧?”慕知意被柳泉甩打到了地上,还好这牢中铺满了干草,摔的倒是不疼。
她将手中的铁链随手一扔,对施有道道:“无事。”
施有道看着眼前这场景,欲言止了又止,先对慕知意道:“牢狱乃污秽之地,郡主还是先行离开吧。”慕知意看了柳泉一眼,忽然觉得头晕,好在她有提前准备,未让柳泉身上的伤渗出血来,不然她得昏倒。
慕知意秀眉紧紧凝着,离开了禁军司。
她前脚刚走,施有道急忙吩咐手下人:“快去请太医。”
柳泉虽被抓捕在禁军司,可他的案子陛下还尚未下旨定罪,且,柳泉此人对裴枢相还有用,若是让他死了,他这个禁军司指挥使的帽子也得摘了。
慕知意走出禁军司大狱,碧荷早已候在马车外,见她家郡主走出,急忙将早已准备好的铜盆端在手中:“郡主,先净手再漱口吧。”慕知意垂眸看了一眼,径直踩上车凳:“在马车里洗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