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不疾不徐,如同在阐述大胤朝律法,慕知意闻言,有些忍不住回身看了他一眼,刚准备在心底骂他,只听裴清允继续道:“不过,郡主救下陛下,亦是大功一件,陛下不妨赐予郡主‘丹书铁券’,只是,要降权。”
大胤朝‘丹书铁券’,谋逆不宥,只宥其他死罪;卿恕三死,子孙一死。
安帝凝神,示意他说下去,裴清允继续道:“券文可为:谋逆不宥,只宥其他死罪;卿恕一死,子孙不免死。”
安帝听完,眼皮抬了抬,思忖片刻。
倒也不是不行。
既不会寒了功臣的心,又可以给他的这个重侄女一份‘丹书铁券’,说到底,他给太子和沈家女赐婚,也觉得对不住慕知意。
安帝很满意,点头吩咐内侍:“就照裴卿所言去办。”
慕知意松了口气,眉眼间可见的兴奋,掩都掩不住,跪在殿前行大礼道谢。安帝让她起身,如同一位和蔼的长辈,问她:“你适才救了朕,怎么也昏倒了?”
慕知意眉目含笑,嗓音清凌道:“舅爷爷有所不知,我自幼便有晕血的毛病,给您喂了药后,一眼看到您摔倒时碰破的手肘,就昏倒了。”
安帝闻言哈哈大笑。
只一旁的姜美人面色难看,神色复杂,待慕知意和安帝话毕,她突然问:“妾在船上瞧见郡主的药瓶是满的,看来长公主的身子近来很不错。”
慕知意神色微不可察暗了瞬,今早出门时,只记得让碧荷把药带上,谁知道碧荷那丫头这么实在,给装的满满当当的。
姜美人这是在说她是故意准备的。
慕知意侧首看向姜美人,神色从容从袖袋中拿出紫金玉瓶给姜美人看:“美人瞧错了,我常侍奉在祖母左右,这里仅剩三颗。”
姜美人当真凑上前去瞧了瞧,紫金玉瓶瓶口乃是黑釉,‘合沉丸’亦是黑黑的一小粒,一眼瞧过去,谁知道里面是不是仅有三颗,反正已不再是满的。
早在船上时,慕知意怕有人拿此说事,就已经往水里倒出去了大半,她哪知道瓶子里还剩下几颗。
不等姜美人再开口,皇后已瞪了她一眼:“闭嘴吧,亏你陪在陛下身边半年之久,竟是连合沉丸都不常备在身上,只会哭喊有什么用?”
说完了姜美人,皇后看向安帝,语气依旧不善:“太医是如何说的,陛下已不再是壮年,须有所克制,若不是昨夜歇在了她房里,今日会晕倒?”
一时间,殿内无人敢言语,这就是皇室的家事了,慕知意得了丹书铁券,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她不管谢宇珩是要如何对付姜美人,她得到了想要的就好。
安帝年岁已高,如今的朝政多是东宫协理,只不过,安帝重用东宫的同时还放权给了二皇子殿下,照今日之事来看,姜美人背后之人,应是二皇子的人。
不然,谢宇珩也不会去管他父皇的后宫。
——
回到玉兰园,已是空荡一片,只有一些重臣以及宗室家眷还在此候着,早就没了晨起时的乐子,听闻陛下已无碍,纷纷出了宫。
崔慕青还等在这里。
瞧见慕知意从福宁殿走出,面色含笑迎上去,扯住慕知意的手,皱眉道:“得亏我赶到的及时,不然这满上京城都是你的流言。”
慕知意闻言轻疑了一声,那时她已晕倒在船上,并不知崔慕青所言为何事,崔慕青拉着她的手边往宫外走边皱眉道:“是太子殿下,你昏倒时,他下意识就要去抱你起身。”
“他与沈家女刚定过亲事,你本就是众矢之的,他若当真抱着你去了福宁殿,指不定被人怎么编排呢。”
安帝身上碰出了血,这实属是意料之外,慕知意对她莞尔:“你去洛阳走了一趟,力气又渐长,适才还听宫女说,你抱着我健步如飞呢。”
崔慕青见她谈笑,眉目也舒展开:“你与太子怎么回事?”纵使崔慕青不想问,可还是有些忍不住。
慕知意就知道会有此一问,随口道:“会春楼里新出了一道点心,我请你去听书吃茶,咱们边吃边说。”崔慕青应她,两人一道慢悠悠的出皇宫。
将要走出正阳门时,身后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不等慕知意回头看,小宫女已跑至跟前,轻喘着气行礼道:“见过郡主,崔姑娘,皇后娘娘请郡主去趟坤宁殿。”
慕知意:“……?”
来到皇后居住的坤宁宫,慕知意想了一路也未能想明白皇后让她来此的目的,被宫人引着进了内殿。
皇后正悠闲的倚在贵妃榻上吃果子,神色舒展,很是愉悦。
慕知意上前行了礼,皇后直接让她坐在贵妃榻前。
皇后共生育过六子,前面五个都是女儿,谢宇珩是她的第六子,也是因此,慕知意和谢宇珩之间,若是要论,是差了辈的。
慕知意以前常来宫中,皇后待她跟女儿没甚分别,也不与她兜圈子,直言道:“你那‘丹书铁券’没什么用。”
慕知意:“……?!”
皇后对她笑了下:“只免你一死,子孙不免,你一个小姑娘家能犯什么事,难不成还能杀人?左右百年之后都是废的,”皇后慈和一笑,俯身凑近慕知意:“本宫跟你做个交换。”
慕知意这些年对皇后倒是有些了解,尤其是这几年格外爱跟她们这些晚辈闹玩笑,人越大心性反倒是越发孩子性。
上回有朝臣得了一只白猫送给谢宇珩,被皇后瞧见,非要那白猫和她的黑狗配成一对,说是‘郎才女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