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御颇为认真地在狄九徽脸上梭巡一圈,试图找出开玩笑的痕迹,然而未果,只得出一个结论他在不高兴。
回来时还好好的,片刻的功夫心情转变如此之快,定是这段时间内生了什么事。
回顾了一遍自己的言行举止,没现不妥的地方,闫御便问:“究竟怎么了,因为我?”
是,也不是。
狄九徽绷紧了唇角,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同样惊诧于自己异常烦躁的情绪,若单单只是因为闫御和别人交往,按理说他不该这样,一件小事罢了,和谁、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做什么,本就是闫御的自由,他管不着。
理智告诉他应该冷静,他却报之以悒闷寡欢。
类似的情况曾经也出现过,有时他也会疑惑,相同的一件事如果生在别人身上,比方说苏桐,他一眼就可以找到问题所在,之后沉稳解决,可生在闫御身上,他就像深陷迷雾,眼前被蒙上了一道厚重的白布,宛如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清。
究竟是为什么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你说……”狄九徽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出神地思考着,“姜子牙为什么能为申公豹做到此等地步?”
他突兀转换了话题,费解的神情真真切切,闫御想了一下,说:“姜子牙身为师兄,既看着他长大,又有昔日同门的情谊在,理应照顾。”
狄九徽心中疑虑更浓,“可是总不至于不顾一切。”
“你真不懂吗?”闫御侧眸看了他一眼,眼底藏着错综复杂的情愫,却在狄九徽看过来时撇开眼,低低地说:“能为之计深远的筹谋,只有喜欢。”
狄九徽当然知道是喜欢,可为何会喜欢?就因为相伴多年的师门之情?若是如此,他和闫御不也同住同行上千年了,真要论起来,不比他们师兄弟二人的感情浅薄多少。
“有时沉淀多年,看似树欲静,一朝风起便搅得天翻地覆,爱恨纠葛如高山绵延江水滔滔,这何尝不是劫?”闫御说,“他们身在局中落子无悔,被爱欲遮蔽了双目,不曾窥见一切早有预兆,而我们是局外人,只需像元始天尊那般观棋不语就好。”
情劫,又是情劫,嫦娥和玉兔是情劫,姜子牙和申公豹也是情劫,那他和闫御也有此劫吗?
日久岁深,穷年累世,他们向来形影不离,喜怒哀乐都与彼此牵缠,每每提及一个人,另一个人的名字总会伴随左右,好像他们两个就该一直在一起。
闫御。
他琢磨着日常念过无数遍的名字,心口像被冰锥刺了蓦地一疼,细细密密的绞痛如影随形,狄九徽没法再往下想,紧紧按着偏左的心脏妄图减轻一些痛感,指节因用力泛着白,肩膀却一抖,直挺挺地往下倒。
膝盖即将触地的前一秒,闫御闪现到他跟前,结实的手臂一勾,面对面平稳地扶住狄九徽腰身,脱了力的身体向前一顷,前额径直砸在闫御肩头,乍一看倒像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狄九徽眼前模糊,视线花白一片,剧痛仿佛变作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捏弄着他灵魂的每一寸。
闫御应该喊了他的名字,口中被喂了什么东西,入口即化,一股有着清甜之气的暖流逐渐护住心脉,他茫然地睁着无法聚焦的眼睛缓了一会儿,另一只手像溺水的人攀住了浮木,无意识攥紧了闫御的前襟。
每次旧疾一犯,药石无用,只能靠他生生熬过去,闫御全凭往日摸索出来的经验,稍微能缓解一些狄九徽身上的疼。
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那股犹如切肤的疼痛总算消退了,狄九徽历劫归来似的虚脱地吐了口气,摸着床沿就势软绵绵一倒,身下铺叠整齐的床褥柔软,他掀起眼皮,示意闫御过来。
“不觉得不合适了?”闫御嘴硬但身体很诚实,挨着狄九徽躺下。
狄九徽没心没肺地笑道:“咱俩谁跟谁啊。”
闫御纳罕地打量着他,偶尔会冒出一些稀奇的念头,狄九徽就像一线水,平日待在自己的疆域安分守己,但总有几个间隙放任自流脱离轨道,不过片刻又会被赶回去,有种被圈禁的无力感。
“现在可以告诉我刚才怎么回事了吗?”闫御说。
方才那种别扭和郁闷好似一场久远的梦,狄九徽甚至有点回想不起来了,他笑吟吟道:“那条鱼说,你趁我闭关的时候偷偷和别人出去相会,天不亮就走,大半夜才回来。”
闫御一怔,所以狄九徽之前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是在向他表达不满?
一种隐秘的喜悦盈满了心头,闫御不显山不露水地问:“所以,你很生气?”
“突然之间不擅交际的你找了个新人,我不仅生气,还很酸,但是我又想了想,我交友广泛,好友遍布天涯海角,你却就只有我一个朋友,我要是为此斤斤计较,显得我很不大气。”
狄九徽眼神清澈,坦坦荡荡,不掺杂一分私心,显得他那点窃喜如此卑鄙不堪。
“你也太不地道了,结识新人都不跟我介绍一下,藏着掖着干什么,我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想多了,没新人。”闫御语气生硬地抛下这几个字,怏怏不乐地翻身背对着他,不做过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