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差一点,就可以在那座善堂里过上自己亲手选择的生活。
只差一点。
容清棠知道自己不是在可怜刘楚楚,她只是觉得唏嘘,也有些遗憾。
一名女子,究竟要如何才能挣脱有形或无形的牢笼,真的走上只属于自己的路呢?
容清棠觉得自己和刘楚楚之间其实有些地方是相似的。
她们都自幼便有自己的骄傲与坚持,都深爱着那个作画时的自己,以画技扬名,也都曾深受长安众人的议论。
甚至,她们还曾对同一个人萌生情愫,也都在彻底失望后毫不犹豫地将他弃了。
不同的是,容清棠更加幸运一些。
她有一个很好的父亲,身边的人也只是因为她本身而真心待她,并非因为她的姓氏、家族或是别的什么。
容清棠的父亲被罢了官,人人都说她是罪臣之后,但容清棠自幼便拥有了足够的爱,所以她不会为了一个男子的爱或是为了获得旁人的认可而失去自己。
刘楚楚身为相府嫡女,自幼便是京都贵女的典范,可在这美名给她带来的所有东西里,荣光与欢喜似乎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旁人看不见却更加沉重的那些东西为她量身打造了一副枷锁,将她的一切都锁在被圈定好的范围里。
经历了云山寺里尊严尽散的那一晚后,与自己的父亲和姓氏几乎决裂的刘楚楚也几乎就能跳脱出那副无形的枷锁。
可到底还是
差了一点。
容清棠仿佛看见另一个女子的一生在自己眼前变成一幅展开的画卷,却只见花团锦簇的背后,有一双沾满血污的手正扼着花茎,无论花朵开向什么方向,开成什么模样,那双手都能随时掐断她的所有色彩。
容清棠无声轻叹。
*
夕阳西下时,卫时舟才命群青将刘楚楚带到了容清棠消暑的御花园里。
刑部大牢里昏暗肮脏,卫时舟舍不得让容清棠踏足。而坤宁宫是他们的家,卫时舟也不愿让刘楚楚靠近。
容清棠不知道卫时舟的这些考量,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此时正好在御花园内,他才会命群青将人带了过来。
容清棠安静地看着刘楚楚朝自己走来。
两人上次见面,应还是刘楚楚从那间寮房里走出来,亲手剪断她自己的长发时。
几月不见,刘楚楚被齐耳剪断的头发只长到了肩膀附近的位置。
容清棠记得群青曾同她禀报,刘楚楚在泉州时为了遮掩身份,避免引人注意,从未以短发示人。
如今回了长安,人人都知道她当初自断长发的事,她便也无需遮掩了。
刘楚楚的手脚都被沉重的锁链锁着,身上的囚衣也并不干净。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的痕迹,还沾上了一些牢里的污痕。这应是刘楚楚少有的狼狈时刻,却也是容清棠第一次认真地看她。
她的确变了。
变得平静,沉稳,耐心。
两人都没有先开口。
刘楚楚也在看容清棠。
不得
不承认,容清棠一直都很美。
或许是眼下的生活让她心下安宁,容清棠周身的气质比之以往的端庄自持,要多出几分温和来。
春天时,容清棠还暂住在云山寺中,而非这座威严华美的宫城。
刘楚楚一直记得,那晚是容清棠救了自己,让那般狼狈的她有了一个容身之所。
翌日清晨时,刘楚楚曾问过容清棠,为何不趁她身中媚。药时毁了她。容清棠都不需要亲自动手,要在深夜里毁掉一个女子实在有太多的方式。
刘楚楚也一直记得当时容清棠的回答,她同她说:“我做不出这种事来。”
刘楚楚当时便知道,这就是她和容清棠之间的不同。
她们的父亲是处处不合的宿敌,而她们也被分别养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那时刘楚楚便知道,自己的父亲或许不会是最后的赢家。
如今结果就摆在眼前,她心里算得上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