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荒山中并没有什么蛇神。只有一只曾因聆听禅音而顿悟开智的妖怪。
百年前的一场大火烧毁了山中的寺庙,熊熊山火焚尽一切,赤地千里,寸草不生。饥肠辘辘的小蛇无奈下山,靠偷吃村民们上供给祖先的祭品活了下来。
我受了人类的恩惠,就一定要报答他们。
懵懂的蛇妖想到便做,它拦住一个回乡的商人,现出真身小心翼翼地问道人类,你们喜欢什么礼物
被昂吐信的巨蛇吓到浑身颤抖动弹不能的商人瘫软在地,哆哆嗦嗦了半天才跪伏在地,恐惧且敬畏地谨慎答道“金子,当然是金子。”
巨蛇得到了答案后满意地离开,自此之后,村民们时不时就可以在浴火重生的山林中捡到金灿灿的石块。妖怪不理解何为“金钱”,何为“交易”,只是单纯地以为人类喜欢这种既不能吃也不能用的漂亮石头。
它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很快,山林已经无法容纳它庞大的身躯,旧村的村民们虔诚信奉着它,这朴实无华的信仰成为了它的力量源泉。
匍匐山脊之上,它用身体环绕着这个生它养它的小小村庄,如同盘卧的巨龙守卫它的珍宝。
“你在浪费自己的天赋。”当那个危险的咒术师出现在它的面前时,蛇妖马上意识到自己毫无胜算,这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身上有一种沉淀许久的黑暗气息,他看自己的兴味眼神就像在打量一块案板上的肉。
但它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在人类无法触及的世界,他们敬爱的蛇神为了保护家乡在与外来的恶徒殊死一搏,最后轰然倒地。血肉横飞中,它的嘶吼声震慑天地,整片山林都在为旧主的倒下而哀鸣。
咒术师没有杀掉它,但他做了更残忍血腥的事。
“我想做一个小小的实验。”那男人笑着按住被活生生剥皮抽筋的巨蛇,切开了它的颅骨,将一团污秽至极的黑谜放了进去,“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小蛇。希望你能带给我令人满意的答案。”
抽筋拔骨,灵肉堕化的剧烈痛苦让气若游丝的巨蛇不住挣扎,它原本雪白的鳞片一寸寸腐烂变黑,长满疱疹,流出足以瞬间毒杀百人的脓血,它翻滚着,哀叫着想要逃离,但那曾经赐予它无上力量的信仰却成了束缚的枷锁。
当它再次醒来时,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而村庄内传来一股它从未闻过的诱人香气。
食物,食物
那香气是如此甜美,让它忍不住张开布满獠牙的大嘴,遵循本能兴奋至极地冲到了村南的树林中。
温热的血液流入喉咙,它的双眼开始布满浑浊阴霾。那种美味可口的气息令它上瘾,让它日夜渴求。于是丑陋狰狞的巨蛇盘旋在山村周围的山脊上,垂涎欲滴地等着它的信徒们按时将食物堆满树林中的祭坛。它的胃口越来越大,但身上的枷锁也越沉重,村民的贪婪使它异变成了怪物,而它的祟气也加重了村民的疯狂。
它不再热爱山间流淌的溪水,翩飞的蝴蝶,和夏季悠扬的蝉鸣,也不再偷偷溜进人类家里偷看他们的生活,它开始厌恶寺庙的钟声,憎恨那让蛇头疼的刺目阳光。
它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
“那不是妖怪,也不是咒灵。它甚至拥有神智但它没有攻击我,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像个迷路的孩子般逃避似的埋进大主教的怀里,夏油杰身上的血污将那袭雪白的长袍彻底染脏。但维尔德毫不在意,只是跪坐在地紧紧地拥抱住自己的爱人,像是要将他融入骨血,俯身轻吻着男人那双因为绝望和痛苦而空洞幽暗的双眼,无声地安慰着这个饱受煎熬的痛苦灵魂。
遮天蔽日的火光中,他竟从那只昂的巨蛇血红妖瞳中看到了一
丝决然恨意。
人类卑劣无耻的人类
随着结界的彻底崩塌,没能成功按时吞噬祭品的巨蛇开始自己动手制造食粮。它要将曾经遭受过的苦难统统施加给那个恶魔的同胞
一个又一个祭品尖叫哀嚎着倒地,他们全身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度开始溃烂,随即骨头寸寸断裂,只能在地上蠕动匍匐,就像一条条被剥了皮的蛇。
夏油杰拥有成千上万只可以与巨蛇战斗的咒灵,却没有任何办法拯救这些在他面前倒下的无辜之人。
他瞳孔紧缩,双手颤抖着呆愣在原地,看着那个刚刚为男友复仇的女孩挣扎着爬过来,用鲜血淋漓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脚腕。
“杀,杀了我”她抬起头,已然融化变形的可怖脸颊上满是血泪,她大口大口地呕出污血,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指紧紧抓住夏油杰,不顾一切地嘶声悲泣道,“快杀了我然后为我报仇”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她绝不愿堕落成怪物。
越来越多的“祭品”围了上来。即便濒临绝境,他们仍不愿将灵魂献给蛇神,他们想要以人类的身份死去,留下最后的体面。
“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一声声痛苦的哀求传入脑海,而被咒灵围攻的堕化妖蛇则像是故意激怒夏油杰一般不顾身上的伤势,长尾横扫,重重拍下,毫不留情地将离它渐近的几个祭品拍成了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