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雁回看来似乎也是已经很显而易见的问题,雁回奇怪青丘国主怎么会看不透天曜身体完整与否,而更奇怪的则是天曜也是默了一瞬。
“已经完整了。”天曜这般回答。
青丘国主听了,却是站起身来,缓步向天曜踏来:“中原传来消息,说你血洗广寒门?”
雁回闻言,有几分错愕,她转头看天曜。雁回是不知道当时广寒门具体发生了什么的,但光是从那日她被天曜从泥土之中挖出来时,广寒门寂静无声便能推测出来,广寒门的情况必定好不到哪里去。但她却没想到竟然是……血洗二字?
“呵。”天曜闻言勾了唇一声淡淡冷笑,“那便算血洗?中原仙人口中的杀戮都太容易夸张了。”天曜淡淡道,“他们死不了多少人。”
青丘国主的眼眸似天生带着寒光,他眸中寒光微微一凝,即便他不是盯着雁回,雁回也被这一眼看得心底微微一寒,手脚一凉,青丘国主声色薄凉道:“千年妖龙之力,便仅是如此?”
雁回一愣,青丘国主这是什么意思?
天曜刚找回龙心,以一己之力压制了广寒门所有守山弟子,这本已是惊世骇俗之举,而在青丘国主眼里看来,却是——不过如此?然而被如此质问,天曜却没有答话。
这两人的一问一答弄得雁回是一头雾水,雁回不由对青丘国主道:“天曜刚找回龙心,身体之中法力未复……”
“雁
回。”天曜先打断了她的话,他转头看她,“你先在外面等我。”
这还是……天曜第一次对她提这样的要求。从来他们两人之间便是信息共享的,她知道的事情天曜一定知道,而天曜知道的,她便也一定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那么了解彼此,她那么信任天曜的理由。而现在,雁回却恍然发现,原来,天曜或许还是有什么事瞒着她的。
不能告诉她的秘密……
雁回只望了天曜一眼,也并未纠结太久,道了声“好”便一扭头就出了门去。
出了巨木王宫,烛离也不知忙什么去了,没再守在巨门门口,雁回等了一会儿,闲得无聊便散步一样在道路交错的王宫外闲闲漫游。心口上的伤没好,她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不管自己走了多远,她也不记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有时有小狐妖从她身边跑过,雁回便好玩地摸上一把。可即便身体动着,但雁回心里还是在不由自主地想,天曜会瞒她什么事。
从刚才那番话来看,青丘国主无非就是说天曜其实并没有把身体完全找回去吧,但除了她心口的这块护心鳞以外,还有什么是漏下的呢?难道说,她心里的这块护心鳞却是天曜身体上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吗?必要到会影响他的法力发挥?
雁回想了一会儿,毫无结果,毕竟关于龙的身体的事,天曜既然想要瞒她,那她便很难从其他地方知道些
什么了。不过想归想,猜归猜,雁回始终还是相信,天曜不会害她的。至少在方才青丘国主问他身体有没有找完整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找完整了。他并不想拿回雁回身体里的这块护心鳞。
一边想一边走,雁回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座小宅子前。
雁回望着这王宫巨木林深处的宅子有几分愣神,她左右看了看,青丘王宫的山头上所有的妖怪都住在树里,连青丘国主雁回也没看见他去过别的地方,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座宅子,难道说……这是青丘国主住的地方?
“不要过去啦。”雁回心头还在猜测,便有白色的小狐妖蹿到她脚边,有的不会说话的狐妖咬住了她的衣摆,有的就拦在了她的身前,奶声奶气地说:“前面是云曦公主的院子,国主不喜欢别人进公主院子的。”
雁回愣神,这就是那被素影杀害的九尾狐公主的宅子?看来青丘国主是当真很疼爱这个小女儿啊,别的王爷都打发去了山下,只留女儿在山上住着,陪伴自己,结果现在……雁回抬眼望院子里一看,却见一个男子身形在院门口一晃而过。再定睛一看,那竟是昨日被烛离带走了的陆慕生。
“你怎么会在这儿?”雁回脱口问出。
那方拿了扫帚正在扫门前落叶的陆慕生闻声抬头,见了雁回微微一怔:“姑娘?”他目光似有些困惑地在雁回心口处一扫而过,“你的伤可好
了?”
“没什么大碍了。”
陆慕生点头笑了笑:“这便好,你们妖族人的身体受了伤倒是都好得快。”
“我不是妖族人。”雁回顿了顿,正色看着陆慕生,“个把月前,我也还是个修仙的人。”
陆慕生闻言一怔,他看着雁回静待下言,雁回想了想:“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也是个妖,与你一样,比起中原,我更想待在青丘。”雁回指了指陆慕生身后的宅子,“青丘国主让你住在这里的吗?”
“是我求国主让我待在这里的。”陆慕生也回头看了看院子,唇角挂着浅浅的笑,“这是云曦以前住的地方,想着她以前曾在这里笑,在这里闹,我便不想再离开这个地方了。她以前与我说过,若是以后再能回青丘,便要在她的院子里种花种草,因为以前她都太贪玩了,根本没时间打理自己的院子,现在我终于可以帮她打理了。”
雁回能看得出,这个书生大概是真的很爱那九尾狐公主吧,因为他提到云曦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的闪闪发亮。而此刻他的眼神越是闪亮,雁回便能想象得出,待在广寒门的陆慕生,有多么颓败。
雁回忽然想到在她与天曜一起去天香坊取龙角的时候,她用天曜教她的法术窥探素影的行踪却被素影发现,而那时因为有奴仆来向素影禀报了有关陆慕生企图自尽的消息,素影才离开。说来,他也算是用生
命间接救了她与天曜一命呢。因为那时的天曜若被素影发现,这之后的事,都不可能再发生了。
而这陆慕生在素影的掌控下明明恨得生不如死,却偏偏又求死不得,想来,他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真是要谢国主宽厚了。”陆慕生道,“我本做好了此一生都再见不到与云曦相关的事物的准备了。”他轻笑,“谢谢你与那位公子将我从中原带到这里。”
雁回只有沉默。隔了半晌,她才道:“你是制约素影的一个巨大因素……青丘,不会一直放任你在这里为云曦公主打扫院落的。”
“我知道。”陆慕生转身继续清扫墙角枯叶,“做青丘的棋子对付素影,我求之不得。自从得知云曦被那般残忍地……”他是一介书生,从未握过刀枪,手指净白,但此刻握着扫帚,他却用力得让关节泛白,“陆慕生在那时便死了,从此之后过的皆是非人的日子,而今能入得青丘,即便只是做一枚棋子,也觉是偷来的性命。”
“青丘要利用我,尽可利用,我这条命,便是送与青丘又有何妨。”他声音之中,皆是浓得化不开的恨意,“我只求让素影……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