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在这时,崔家的大门忽地被打开了,门内赫然走出了三道身影,一老二少,最前方的便是三人中的长者。
毋庸置疑,这便是崔家如今的家主,崔公崔砚了。
依旧挺拔稳健的身姿,不急不徐的步伐,还有浑身上下萦绕的端方沉着,就好似他面对的不是虎狼之师一般的凉州骑,而是什么上门拜访的稀松客人。
“崔家现任家主崔砚在此,不知二位将军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不管事情如何,没到最后关头,总要拿出基本的礼数,就好像在战场上,也时常有个先礼后兵的规矩。
一打开门,崔砚便瞧见了领头的两个年轻郎君,虽不识得来人是何种身份,但瞧着身披甲胄,唤声将军总不会错。
也许是崔家人淡定的姿态没让燕锦得到什么乐子,他骑在马上,饶有兴趣地开口道:“临危不惧,处之淡然,这气魄,不愧是出身清河崔氏,崔公好胆色,不知崔公可识得我们?”
燕锦本就是来质问吓唬崔家的,见人压根没认出自己,故意继续搭话。
崔砚与对方说了一个来回的话,又不自觉多打量了几眼,心中渐渐有了些答案。
这两人地位尊崇不假,但浑身上下的气息并不似久经沙场的将领,倒像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处在今夜这样敏感的时刻,能领兵过来与他们崔氏计较的,怕是只有凉州燕氏了。
就是不知眼前这人在家中行几,是否是那个差点同他成为翁婿的少年郎。
崔砚也不藏着话,只再度拱手淡声道:“某与二位将军不曾见过,但某猜,二位应是大王之子。”
一直未曾说话的燕锋听到崔砚的话,也不由挑了挑眉,接话道:“既认得我们,崔公便知此番我们来此为何,崔公当初见风使舵,半道毁弃婚约,如今可后悔了?”
随着这一句犹如质问的话下来,气氛也随着紧绷了,双方安静了下来。
崔砚身后,崔瑛和郭暧都攥紧了拳,生怕那些个凉州骑翻脸杀过来。
“呵呵~”
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身形清瘦的崔砚却低笑了一声,让燕锦和燕锋都蹙了蹙眉。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廷犹在,天子尚存,某此心自不能偏移。”
这一句话很轻,没有用什么气力,仿佛只是与人闲谈的絮语,但放在此刻确实掷地有声,让燕氏两子哑然无声。
刚要出言放句狠话,燕锦嘴还没张开,身后便被一道懒散但又威势赫赫的话语打断。
“好一句天子尚存,此心不移,崔家家主当真是个赤胆忠心的,可惜你的天子就要死了呢。”
天际间的闷雷还在隐隐作响,但始终听不到一声炸响,但此刻这忽地出现的桀骜之语,则很好的代替了惊雷声,让在场所有人心头都惊了一跳。
来人骑在一匹体量高大健硕的突厥马上,目测是个年轻的儿郎,身量颀长,满身肃杀。
夜色浓重,崔家人看不清这人具体容貌,只知道那人面貌英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亮如星子,盖过了他头上的金狻猊武冠被火焰闪出来的微光。
他一身甲胄覆体,本就健硕挺拔的身姿更是让崔砚这等文人显得单薄。
燕锦与燕锋两人还好,听出来人是自家人,忙笑着回头招呼道:“五弟可算是来了,磨蹭了这么久,都以为你被阿父看住了呢,再晚来一点,可就错过好戏了。”
一声五弟,让在场的崔家三人都了然于心,这人正是那位与自家阿鸾曾有着一纸婚约的凉州燕氏五郎。
郭暧抬起头,浓重的夜色也挡不住其眼中的不喜与敌意。
燕钰对旁人的视线和情绪比较敏感,当即就感受到了来自曾经差点成为他岳丈的崔砚身后的那一道视线,但望过去时,对方仍是低着头的模样,仿佛先前都是他的错觉。
很快被燕锦这个四兄吸引了注意力,燕钰拧起一双眉毛,扭头排揎道:“这就是四兄说的乐子?在我看来甚是没趣。”
“阿父那条军令二位兄长是没听见,过来这一趟是能成仙?小心阿父知道了骂你们一脸口水都开心了。”
燕锋本就是被这个四弟诱来的,如今也有些后悔掺乎这等幼稚事,忙撇清关系,将自己摘出来,言都是燕锦强拉他过来的。
燕锦一看两人没一个好脸,嘿了一声也不作挣扎了。
“五弟不说,阿父怎能知道,何况五弟就能咽下这口气?”
这声并没有压低声音掩饰,崔家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下又是一番波澜。
燕钰没有说话,只是策马走近,将崔砚仔细打量了一番。
燕锦便以为五弟也来了兴致,继续趾高气扬说道:“既如此,你们崔家当初悔婚,违背了信义,合该给我家赔礼,唔……还有你那个好女儿,不如一并唤出来,给我五弟致歉。”
本就无礼,如今加上后面的要求,便更无礼了。
然燕锦的打算并不是如此,他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这位名满洛阳乃至大晋的崔氏贵女生得何种模样。
在凉州时,因两家婚约,燕锦便听说了这位崔氏贵女的美名,都将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好似洛水之神也不过如此了。
燕锦忽地生了个好奇心,想着今夜能不能提前瞧上一眼。
反正婚约都散了,也不是弟妹了,看一眼有什么打紧。
牵扯上家中女眷,崔家三人便不够淡定了。
崔砚立即婉拒道:“此番要让三位皇孙失望了,小女秉性柔弱,此等场面怕是会惊出毛病来,三位皇孙若是想听我崔氏赔礼,某代替全家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