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月走到小狼崽身旁,在他面前蹲下,将怀里的东西递到小狼崽手边,语气很柔和:“我想,应当把她给你。”
他看到小狼崽手颤了下,接过去,紧紧抱在怀里,一向圆溜溜充满灵性和野性的眼眶红了,却倔强地抿着嘴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或许还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但眼睛睁得再大,一低头,眼泪还是滚落了出来。
有时候不用知道悲伤,因为伤心是本能。
竹弦愈发不敢出声,几乎是屏息着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自家主子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还有这个孩子……但他下意识地小心翼翼不想打扰。
云疏月这次没有迟疑,在小狼崽毛茸茸的头顶安抚地摸了摸,没有出声,只那样蹲在他面前。无声地陪伴。
小狼崽低着头,细碎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表情,过了会儿,云疏月只见这只小狼崽拿沾了泥土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手背猛地一抹眼睛,从他的掌心逃窜出去,死死搂着怀里的狼皮,甚至因为太过厚重有些吃力。
他跑远了些,大概有一两丈的距离,忽然停住,转身用那双泛红的眼睛静静看着云疏月。
云疏月没有起身,就这样蹲在那和他对视,目光很平静,也很包容。
没人知晓这场无声的对视里两人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流,或许云疏月自己都不知道,但潜意识让他那么做了。
大概过了几息时间,小狼崽转过身,有些踉跄地往前跑了,瘦瘦小小的身影融入渐渐暗下来的黑暗中,周围树影幢幢。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白衣卿相x狼孩乞儿
阿因抱着怀里的狼皮顶着愈发暗淡的夜色回到栖身的小树林,她将狼皮小心放在枯草铺成的窝里,从灰烬中拨出未燃尽的火星,点起火堆。
本来是打算采集藤曼编织鱼笼到林中蜿蜒而下的溪流中捕鱼填肚子,但白日里连在一起发生的几件事却让她没能寻摸到时间,只好把剩下的两个葛根偎进火堆里,烤熟。
阿因盘起小短腿坐在铺好的枯草上,拿了截树枝不时拨弄柴火,让火烧得旺些。
火焰的热度舔舐在脸上身上,驱散周围的黑暗。
等待的间隙里,阿因却有些出神。
她原本去溪流上游守株待兔,是想加深和云疏月的联系,为四年后的出场做铺垫。
因原身在树上窥视时,刚好见到竹弦偷藏鸡腿那一幕,所以阿因做出符合原身行为逻辑生吃葛根的一幕给云疏月看,就是笃定以书中文字描述出来的这个男配不会置之不理。
事实上,她昨日咬了那么一口,已经注定她和云疏月会有所牵扯。即便中间出一些差错,毕竟她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情,难保不会按照原本的轨迹运行,比如云疏月没来溪流上游,比如竹弦这次没偷藏鸡腿,其实也并不影响她四年后去找云疏月。
幸运的是,一切都如她所想。
云疏月将鸡腿给她作食物,她便顺理成章也投桃报李以幼鸟相赠。
如此,一段幼时相助的情谊自然滋生。
按她原本的打算,是自此抽身而退,云疏月自过他鲜衣怒马衣带轻裘的无忧时日,她也要在这山野间度过四年t时光。
四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比如她由一个怀有怨愤敌意的狼孩逐渐通晓人性,惦记当年的一饭之恩,寻上门去报恩也当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个世界里,她的初衷只是大厦倾颓时,愿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里有人陪云疏月走过,不那么独木难支,一个人独自在见不到光明的黑夜里跋涉过沟壑荆棘。
她还记得她的将军,不想也没有精力去延伸出其他什么感情。
而按照书中云疏月的经历,他需要的也不是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
但她没料到的是,在回去的途中,会撞上来寻仇的虎子他娘。
原本的经历中,原身在溪流边见到这群贵族公子小姐们,本能察觉到危险后,就躲到了林子深处,直到很久才出来,因此虎子他娘自然没能找到原身,也就没了后面的事。
这下阿因来给云疏月送幼鸟,在返回途中,却叫她正正给撞见了。
原身的记忆中有关于虎子他娘的画面,平日里逮着机会也没少打骂原身,知道这不是个好易与的主,阿因自然不可能站着让她打。
心中灵机一动,想到云疏月应当还没走远,便往他的方向跑。
云疏月必然是不待见这样欺凌幼小的行为的,也可借云疏月的手教训这妇人一顿,当是为原身出口气。也自然将这恩情加深一分。
但阿因没想到的是,云疏月会做到这个地步,不光将虎子他娘教训了一顿,还叫来里正村民,为她讨来公道和清白,硬压着虎子和她道歉。
公道,在这样一个皇权至上的年代,是多难以企及的字眼呢。
用那样平淡又寻常的语气,说她是受害者,不用强自原谅。
更不说……
还有还回来的母狼身上剥离的皮毛,那是原身幼小时做过很多努力很多尝试都没能拿回来的东西。后来等原身长大了,有能力了,狼皮也早在四散的战火中不知去向。
如今,却这般轻而易举就回到了她手上。
她只是改变了一些很微小的事情而已。
唯一可惜的是,真正经历这一切的人,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了。
阿因漆黑圆溜溜的眼瞳中映出噼啪燃烧的火光,她几乎有些温柔地想着。
读者们的眼光真好啊,云疏月是这样一个温柔又细致妥帖的人,如何要沦落到那样悲惨凄凉的境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