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朔州唇角拉直,目光扫过上官容,定定看了几秒,绷紧的下颌松缓下来,敛垂目光,低声道:“……殿下莫要顽了,阿因不会不告而别。”
上官容上前几步,不急不徐随意寻了张椅子坐下,轻笑道:“三哥倒是颇为了解清平县主。”
赵朔州敛眸不语。
上官容支着下颌:“若是清平县主当真走了……”她眼梢微挑,半睨着上首的男人,似是随口问道,“三哥可会去追?”
赵t朔州设想了一下,倏然双拳紧握,眉宇间凝结浓重的阴影。
窒息一般的几秒后,上官容挑起的眼尾愈发上扬,她轻笑了声:“哟,三哥搁这发脾气呢。便是说都说不得了。”
赵朔州削薄的唇抿直,没有理会她言语中的打趣,依旧是那句话:“殿下莫要顽了。”
上官容打量他半晌,忽然问:“三哥可是有心事?”
沉寂半晌,赵朔州目光似落在案头卷起的卷轴,又似空茫无所依凭,眉间洇出阴霾。
忽而似是而非问了句:“殿下,一颗心可能……容下两个人?”
上官容一向面不改色也被这句话惊了下,她仔细瞧他几眼,想起什么,忽然不可抑制笑出了声。
在对方愈发绷紧的神色中指尖抹去笑出的泪痕,缓了缓才道:“三哥,你莫不还以为,你曾对我有意吧?”
赵朔州:“……”
上官容理理笑乱的衣襟鬓角,稍微正色了些:“三哥,那段时间我曾察觉到你状态有异,但后来一直没有挑明……”
她抬眼仔细地瞧着他,问道:“三哥,你可知为何?”
赵朔州蹙眉,疑惑和迷茫在他眼中交替。
上官容看得分明,轻叹道:“三哥,我视你如兄如友,你该知,纵使我万般手段,也不会轻贱你一颗赤忱真心。我不曾说明,是因我从不觉你对我,是男女之情。”
她指尖隔空描摹那双始终沉黑如夜色的眸子,在对方错愕目光中缓缓道:“只因,你这双看着我的眼,太干净了。”
“而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不该是这样的目光。”
“三哥,我比你更了解男人,对男人而言,爱欲,爱和欲,从来有爱便有欲。”她侧眸看向窗棂外透进的微渺光线,轻声道,“而你的眼中,从未对我有过觊觎。”
她回转视线,对上上首男人紧缩的瞳孔,道:“你护我助我,或因责任或因恩情或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但我肯定,你不曾爱过我。”
赵朔州似有所悟,半晌张了张嘴,问道:“……那为何如今却又挑明了?”
上官容一垂眼,便收了方才的动容,含笑睨了他一眼,道:“这便要问三哥了,藏月你给了清平县主吧?”
她虽问着,却是陈述的语气。
“或许三哥你自己都没想明白,但你从来不缺乏敏锐,行动先于大脑帮你做出了决定。三哥,你要做的,便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既已寻觅到了月亮,何必陷于曾经微茫的萤火呢?”
“大但逐月,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三哥,莫要失去了,方知后悔。”
她说完,执起茶盏,垂眼轻抿了口。随后曲起指节,似漫不经心在桌案上敲了三下,任由男人陷入沉思中。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上官容和赵朔州一瞬看去。
赵朔州收敛心神,沉声道:“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灰靥肃容急步走近,看了看一旁的上官容,得到示意后才抿唇低声道:“将军,清平县主出城接应从南方运来的药材,不想一伙蒙面贼寇突然闯出,拦杀运送队伍。清平县主被牵连其中,属下接到消息,急忙赶去,仍旧去迟一步,现场血迹凌乱,只寻到一支竹簪。”
他将竹簪递上,垂眼道:“清平县主如今……下落不明。”
赵朔州一把抢过,目光四下搜寻,倏然瞳孔一缩。
竹簪色泽略显暗沉,眼见是用得时间长了,磨得通体润泽。簪尾绣刻一朵丁香,花瓣中央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
那是他一次无意摔坏了阿因的竹簪,私下便拿刻刀琢磨了十数把竹簪,准备挑出最好的一把赔给阿因的,却被阿因察觉,最后从中挑了这把簪尾绣刻丁香的竹簪。
也唯有这把因最初不熟练,不慎划伤手指,落了血渍污了簪尾丁香。
他不会认错,这把竹簪,是阿因的!
他握紧竹簪,指骨绷紧到发白。半晌,闭了闭眼,沉声朝灰靥下令:“所有城防军下令戒严,从这一刻起只准进不准出!另密令所有月卫全部出动,秘密调查,军中则按兵不动,以免贼寇狗急跳墙!”
“是!”
赵朔州话落,灰靥退下执行命令,他则一言不发,直出书房,甚至没顾得上瞧上旁边的上官容一眼。
那方向,分明是朝向药材运送队伍遭遇贼寇之处。
上官容走到门口,看着眨眼间便走远了的男人带着几分慌乱的背影,慢慢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觉眠不知何时从一旁的树后走出,无声向门口的女子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他走后,不多时,便有一个体态颀长的男子从阴影处走出,揽住上官容的腰身,亲昵地在她脖颈间嗅闻,低声道:“容容,你为了这赵朔州,可还真是煞费苦心……叫孤都有些吃味了。”
“那可是为陛下征战沙场平定漠北几次险些丧命的有功之臣。”上官容斜了他一眼,“何况若不是陛下默许,臣妾这点子伎俩哪能这般顺利执行下去?”
“陛下得了便宜,偏还要到臣妾面前卖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