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
兰心是,最初宿主那位青梅,在她还是个沿街乞讨的孤女时,式凉和她一块绞尽脑汁起的名字。
系统联系两年前被尹容审讯时,他关于伤害的公平那番话,莫不是在他看来,兰心所受的苦难,以及最终的惨死,凶手是他。
及至此时此刻,他处刑了自己。
死刑开放观看,尹容申请了名额。
没进去。申请也只是为了少一个观赏他死去的人。
尹容呆站着望手边吐绿的榆树,那绒绿的叶片盛着明媚春光,在风中轻轻抖擞。
手机响了。
许娟打来的。
前言不搭后语地聊了两句。
她说这次是从国外新引进的注射死刑。
尹容知道,他提前了解了整个流程。
首先注射硫喷妥钠,麻痹全身。
“忽然觉得……对还是对,错还是错,但都失去了各自的意义。规则制定出来好像不是让所有人遵守的,而是一条线,一些人小心翼翼的在线里活着,一些人稀里糊涂的摔到线外,划线的笔高举在另一些人手里。
“都说法律基于理性,但我越来越对比感到怀疑,甚至我会想……法律所基于的那种理性,实际上是被阉割的感性。
“而人没有犯罪,人无法犯罪,罪犯都是病人。”
接着注射泮库溴铵,麻痹呼吸肌。
“我一直以为罪犯是世界的污染源,我们肩负着神圣的肃清职责。太自以为是了。没有犯罪就没有法律,没有法律也不会有犯罪,秩序的遵守和破坏是事物一体两面。”
最后是氯&039;化钾,麻痹心脏。
“他们罪犯和我们警察完全平等,当然犯罪伤害他人是恶,保护他人是善,只是大体上邪恶与正义的两者都不过是维持这世界顽固平衡的参与者。矛盾不会有休止,斗争没有结束的一天……”
受刑者最终死于麻醉过量,心脏停搏。
及至刑场里的人往外走,尹容对着一开始就被自己挂断的通讯,从漆黑的窄小屏幕上已看不清自己的影子。
听自己说这些乱七八糟丧气话的人,不会再有了。
孟式凉的遗产依照本人生前意愿尽数捐赠。
他没有亲人在世,遗物是尹容跟姜薇去收的。
没剩什么东西,没留下一个字。
回去的路上,尹容跟姜薇请假。
“多久?”
尹容半晌回神,只摇了摇头。
“下个月是我小孙女两周岁生日,你来么。”她淡淡地邀请。
“抱歉,我走神了。”
“让她出生在这个失控世界的最失控的城市,我觉得很对不起。”
她睐着火车窗外奔跑的风景,布满细纹的脸浸在金黄柔润的天光中。
“但有什么办法,她啼哭着来到我们身边了。时间在向前奔流,生活在继续。我能做的只有尽力让她快乐地过她的两周岁生日,然后是三周岁、五周岁……她生命的每一个瞬间,得意、光荣还是忧伤、惨痛,我都要用我老花的眼睛见证,直到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