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把塑料袋装的感冒冲剂扔在玄关上,除了药手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纸质手提袋,钟翊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正准备问,林却先开口了:“殡仪车司机联系你了吗?”
钟翊点点头:“王哥接到他们了,马上到。”
林了然,走过去拿起小茶几上的烧水壶,研究了一下用法,拧了一瓶旅馆送的矿泉水倒进去,按下开关。
“我问了前台,没有烘干机,你的湿衣服先挂在房间吧,我给你买了新外套。穿上,然后去把头吹了。”
钟翊呆呆地看着正脱下沾满泥点的白色大衣的林,站在原地没有动。林正从白色手提袋里拿出一件黑色棉服换上,一抬眼现了钟翊一动不动,没听指令。
他表情呆,衣服又丑,看起来就傻傻的。林只能从袋子里把另一件同款的大号棉服拿出来扔给他,问:“需要我帮你穿吗?”
林表情不善,钟翊才反应过来,抱住摔在身上的棉服,默默穿好,然后走回浴室去吹头。
热水壶与吹风机的轰鸣声同时响起,钟翊没听见自己放在床边的手机铃声,林走过去拿药的时候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司机王哥,于是帮他接了起来。
“喂喂,钟老板?”户外雨声很大,王哥怕信号不好所以嗓门也很大,林听他说的方言,把手机听筒默默拿远了点,“钟翊在忙,你跟我说吧。”
老王听出来林的声音,马上说回普通话:“我已经把殡仪车带到医疗站了,这边说遗体需要钟老板签字确认才能带走,你们多久能过来?”
林转头看了眼浴室门口,轻声说:“麻烦让他们等十分钟吧,我们尽快。”
钟翊头短吹得快,从浴室走出来时林手机还没挂,在和王哥说费用的事。
可能是怕对面听不清,林声音被王哥带的也有点大,和他平时冷淡的音色很不一样。来时衣冠楚楚、从头精致到脚的人此刻穿着和裤子鞋子完全不搭的廉价黑色棉服,坐在粗糙的白色床单布上,他白色平底鞋边缘蹭了一圈潮湿的污渍,裤脚浸满了雨水,同样狼藉地堆在脚踝处。
钟翊走到林面前蹲下,一只膝盖撑在地板上,抬起林的左边小腿,帮他把鞋子和湿透的袜子脱了,从白色手提袋里找到新的袜子,拆开给他换上。
林讲电话时默许钟翊替自己换好两只袜子,但当他准备来解自己裤腰的扣子时,立刻抬手按住了。林挂了电话,脸颊微微泛红:“我自己来,你去冲包药喝完准备出门,殡仪车到医疗站了。”
钟翊去喝药时林在浴室换好了裤子和新鞋,即便是去医疗站几分钟的路程,林也没让钟翊开车。他坐在车里看钟翊撑着伞下车,走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旁边,交谈之后低头签字,然后站在一边,默默等待医疗站的医生护士将遗体从安息室里推出来,两方交接。
车离得太远,除了雨珠砸在玻璃与车面的嘈杂声响,林听不见那边的交谈。
医院的人穿白色,钟翊和殡仪馆的人穿黑色,大雨落在医疗站的外墙与地面上泛出幽暗的苔青色,天边翻墨,宛若全世界都只剩下这几种色彩,让这方小小的医疗站景别,像一部基调悲伤的黑白默片。
林是这部默片唯一的观众,他隔着车窗与雨幕,静静地看着人群中那抹沉静的黑色身影。
第2o章二十
阿爷的遗体送上殡仪馆的车之后,钟翊撑伞回到了林的车旁边,这次他站在了驾驶位一侧,抬手轻轻敲了敲车窗,对车里的人说:“我来开吧,先送你回旅馆房间休息。”
林坐在车里抬眼看了钟翊两秒,隔着玻璃和雨幕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没下车,用右手大拇指指了指副驾驶,然后利落地挂了档。
这是让钟翊别废话的意思。
钟翊无奈,又从车头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下,重新说:“你开回旅馆吧,我让旅馆厨房帮你做点晚饭,记得吃一点。”
林没理会他的安排,把车内的空调调高了两度,径直跟上了殡仪馆的车。
今天是第一晚,钟翊要去守灵。
永安市郊的殡仪馆距离青河很远,夜深之后,山里中雨转大雨,车开不快,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要开接近三个小时。
林不可能让钟翊今天独自开这么久的车,到殡仪馆的时候已过了晚上九点。钟翊见林无视了他的打算,乖乖坐在副驾驶,即便林几次因为不熟悉路况做出危险驾驶行为也没有多话。本就熬了一个通宵的身体疲惫至极,也许是车里空调温度太过舒适,竟然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快到目的地时钟翊才转醒,他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梦都没做。醒过来时林正一手顶在车窗框上支着下颌,单手把着方向盘平稳转弯。巴掌大的脸林自己的左手挡了一半,钟翊只能借着窗外的车灯看见半个昏暗模糊的轮廓,在转弯时露出忽明忽暗影影绰绰的黑色眼睛。
钟翊下车之后先去和工作人员对接灵堂的布置和存放时长问题,林收好伞,将湿淋淋的长柄雨伞放在沥水架上,转过头问一个匆忙走过的负责人:“请问你们这里有夜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