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也是这样蹲在庇斯特的墓碑前小声说着话,为初逝的年轻大司祭而哀伤,然后广场上的人们开始唱起那首旋律简单得简直有些简陋的《献给大司祭》。
在南大陆上,出现过无数优秀的游吟诗人与作品,但都像风一样来了又去,唯有这首《献给大司祭》依然年年出现在布兰登的岁末庆典上,合唱这首歌已经成了当中的固定节目。
“庇斯特,你再不回来,大家就要忘记你,忘记光明神了。”
阿洛菲开着玩笑,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她的指尖拂过碑上的名字,很轻的叹了口气。
最开始,她以为光明神会像黑暗神一样,在数十上百年后回归。
然而在南大陆上游历许久后,在曾经见过庇斯特的普通人都逝去后,阿洛菲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重新响起,她开始有些疑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祈求神明,我们期望神明,我们定义神明。】
阿洛菲认为,神明赐予信徒力量,也会应他们的期待而来,就像黑暗神的回归离不开虔诚信徒的祈祷。
她不相信光明神的信徒会比黑暗信徒少,也不认为他们的信仰没有黑暗信徒坚定,可是为什么这么久,神明依然下落不明呢?
她那时候想,也许光明神也需要一个千年才能回来,然而在算好的时间来到时,南大陆还是一切如常,神明也没有如期归来。
“庇斯特,你再不回来,连我都要忘掉你的样子了。”
阿洛菲没想过自己居然还会说这么幼稚的话,用年少时的说辞去“威胁”她的抚养人,但是这一招曾经对庇斯特来说永远是奏效的。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她把下巴抵在按着膝盖的手背上,“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又想你了。”
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动静。
阿洛菲没有回头,直到旁边出现一个身影。
她抬起头,诧异的发现来人不是乌拉尔。
迪埃罗比起刚从“蛋”里出来的时候长高了些,但还是小孩儿的模样。
“找到你了,”他看着阿洛菲,思考了片刻,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墓碑一眼,“原来你在他这里。”
阿洛菲转过头,微微有些惊讶:“你还记得庇斯特吗?”
重生的迪埃罗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感兴趣,能在他脑子里留下印象的,一般都不是普通的人和事。
“不记得,对我来说大概是不重要的,”迪埃罗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是你和乌拉尔时不时就提起他,我想忽略这个名字也很难。”
这种回答算是意料之中,阿洛菲没有太在意,笑了笑:“找我有什么事?”
“乌拉尔说你的生日快到了,”紫色的眼睛泛着微光,迪埃罗盯着她,“今年是要在布兰登过吗?”
“也可以,”阿洛菲想了想,“正好在布兰登里待久一点,到处逛逛看看又有什么变化了。”
走过南大陆各个城市,阿洛菲发现,还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最有归属感。
即使在外面见过许多风景,但在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特别的松弛感。
说完话后,迪埃罗保持原来的动作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了墓碑上,这让阿洛菲有点奇怪:“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这个叫庇斯特的。”迪埃罗问。
很重要吗?当然重要了。
如果最初不是庇斯特,她可能根本活不下来,尽管如此,庇斯特还是一次又一次告诉她,不是他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他和南大陆与布兰登。
在某种意义上,是他给了她生命,牵着她走过人生最初的路,塑造了她对世界最初的印象与观念。
年少时她当然埋怨过庇斯特的严厉与不讲道理,但在时光中,她已经理解了他最初做过的一切。
神明也不是永远都是对的。
当光明神意识到自己犯下了错,他把掌心朝上,向世界以及自己的珍宝释出歉意。
千年后神明不曾归来,南大陆的四季运转却比从前要更加平稳与充满活力,因此信徒们的生活也变得更平和,他们赞美阿洛菲圣女的决策,颂扬她的法力无边。
在人们心目中,圣女就是神明的代言人,可阿洛菲当然不会把这种功劳归在自己的头上,这完全就只是光明神的力量,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庇斯特向来对她说到做到,在告别前告诉她,要归还她“整个世界的色彩与呼吸”,并不是一句空话。
四季不停更叠轮转,旅程的沿途风景迷人。
如果说阿洛菲有什么遗憾,那可能是没能在他消失之前,对他表达自己的感谢,没能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根本不再对他心生抱怨。
她的沉默让迪埃罗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神色,失去曾经的记忆,他在大部分时候还是会出现孩子的心性。
如果说他和重生之前有什么不同,那就可能就是整个看起来更加澄澈干净,脾气也平和了很多。
但正如乌拉尔所说,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是改不了的。
虽然和从前的称呼【暴食者】相比,已经收敛了许多,但迪埃罗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吃,他对世界的探索和了解,似乎就是依靠“吃”,这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最直观的动词。
就像有一回,他听见阿洛菲和迪维努斯谈起某地的语言,因为听不懂,被迪维努斯随口嘲笑了两句。晚饭后,他就向阿洛菲要走了好几本学习这个方言的册子,第二天竟然就能阅读,而且熟练的运用当地文字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