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忙,难道不是好事?”苏铭落下一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李存礼讪讪一笑,并不接这个话头,中书省繁忙实际上是分了六部的权利,或者说不是分权,而是把本该属于中书省的权利拿回来。
而李嗣源的基本盘在于三司,枢密院以及六部,中书省恢复职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不同程度上限制了三司以及六部,使得他们的公文政令都要通过中书省才能施行。
当然也可以不通过,可那样做一旦被现,就会被抓住小辫子,得不偿失。
朝廷现在自有一番章程,所有人都在下意识的维持这个章程,使之在规则之内行事,即便是李嗣源也没有做出令人诟病的行为,顶着晋王的名头,又有大将军之职,他拥有参政议政理政的权利,所以就算是他揽权,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苏铭摩挲着手里的棋子,指尖传来,温润如玉的触感,“你放心吧,契丹那边的和谈不会成功,你们中书省忙完这一阵就够了。”
李存礼身躯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苏铭,想不到他竟然说出了这样的结论,“陛下何出此言,之前契丹递交的国书上不都明明白白的写好了吗?”
苏铭嗤笑一声,沉声道,“有些东西可以写出来,有些东西不能被写出来,甚至不能付诸于明面上,你难道真的以为契丹会看在朕的面子上,给朝廷如此优厚的条件?”
果然,此事另有隐情。
当初苏铭在朝堂上轻而易举的将此事的主导权让给孔贤文,李存礼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他不是掌权者,不理解李嗣源等人的思维方式,所以没有看清其中的端倪。
现在苏铭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明白了。
原来,和谈之事根本不会成功,那孔贤文他们不是白跑一趟?
再联想到洛阳城内的舆论,李存礼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孔贤文现在被捧的那么高,等和谈失败回洛阳,那他岂不是要被万人唾骂!
现在捧的有多高,以后摔得就越惨。
等等,李嗣源知不知道这件事?
很快,李存礼便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如果说现在还有谁能救孔贤文,那就非李嗣源莫属了,但是,李嗣源愿不愿意出手相救,还是一个未知数。
然而,苏铭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缓缓说道,“此事,李嗣源早就看透了。”
什么!
李存礼很是震惊,孔贤文可是朝廷礼部尚书,当初李存勖在时就暗中帮助李嗣源,所以李存勖身死,孔贤文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礼部尚书。
没想到,这样的下属,李嗣源说抛弃就抛弃。
此刻,李存礼不禁想到了自己,孔贤文一个六部尚书都能被抛弃,那他呢?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在通文馆中为李嗣源做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而这唯一的身份也被剥夺,那他在李嗣源的眼里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吗?
一时间,李存礼心中不禁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看到他的表情,苏铭淡淡一笑,并没有继续给他上眼药,点到为止即可,过犹不及,这其中的道理还需要他自己想清楚。
既然李存礼想要当墙头草,那苏铭就打破他的幻想,将李嗣源的真实面孔摆在他面前,一切让他自己考量。
马上就快要跟李嗣源摊牌,图穷匕见,苏铭不会再允许他当墙头草,要么当敌人,被无差别打击,要么就投靠自己,绝不可能让他两头吃。
话说到这个份上,接下来就不必说了,至于这局棋也就失了趣味,李存礼失魂落魄的下棋,没走几步就投子认输,向他告辞。
苏铭没有挽留,“小李子,帮我送薛王一程。”
大殿外,穿着蓝色太监服的小李公公早已在这里候着,得到苏铭吩咐的他顿时喜笑颜开,“奴婢遵命。”
他走到薛王面前,伸手邀请道,“薛王殿下,请吧。”
“有劳公公了。”
说着,李存礼不动声色的地上一颗金豆子,恢复冷静,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李公公瘦弱白净的脸上笑容更浓,他就喜欢像李存礼这样的人,几乎每次进宫,他都能从对方手上得到一颗金豆子,所以,在无关紧要的时候,他还是愿意跟此人亲近。
随后,两人踏出大殿,他知道宫中有很多李嗣源的眼线,所以他不得不保持谨慎。
······
雁门关。
在朝廷谈判官员到来的时候,大唐的信很快送到了漠北王庭。
契丹这边倒也不含糊,直接派出王庭中的汉人官员谈判,毕竟要论起玩心眼,还是汉人更胜一筹,尤其是当官的,更是老奸巨猾。
对于大唐,他们明面上的尊重是有的,只可惜,苏铭没有答应耶律阿保机联姻的请求,这次和谈注定是一场空。
耶律阿保机对此事不上心,漠北王庭中的其他部落对这更不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与其跟中原人和谈,还不如南下打草谷来的爽快。
缺什么抢什么,一点成本都没有,反正大唐的边军也追不上他们,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然而,对于这一切,孔贤文等人还蒙在鼓里,还满怀期待的等着契丹人到来,与他们和谈。
数天之后,契丹人到来,他们在雁门关外展开了谈判。
一上来,他们就提出了要跟中原联姻的请求,此事果不其然遭到了孔贤文等人的拒绝,他们是儒家门徒,怎么可能愿意让一个异族女子成为他们的皇后,如果答应下来,他们将成为朝廷的罪人,被世人唾骂。
契丹人的请求被拒绝,接下来和谈之事瞬间告吹,孔贤文他们准备得资料和条文全无用武之地,就算是他们让出了不小的利益,但契丹人根本不予理会。
在与契丹人接触之后的当天晚上,孔贤文在大营中气急攻心,当场吐血昏倒,幸好队伍里有随行医师,才把他抢救回来。
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大势已去。
事已至此,孔贤文已经反应过来,这次和谈根本就是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