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亘急得跺脚,想喊又喊不出口。
正好爸爸从马路那头出现,踩着单车往这边赶。
爸爸远远地喊了声“妹妹”,林亘焦急地朝那边跑,嘴里喊着:“爸爸爸爸,那人偷庄稼,老师说了,不可以破坏庄稼。”
林尽致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刚才自己路过,归心似箭没注意,现在才看到,是有人在拔田里的稗子。
他把自行车推进堂屋里放好,重新走出来,牵着女儿的手,带她一起走过晒谷坪,快速扫视了一番,然后指着坪下这块水田里某处,说:“妹妹你看,这棵长得高的,虽然和水稻很像,但仔细看,它头顶是不结稻子的。拔掉它,稻子才会长得更好。那个伯伯就是在拔稗子。”
林亘伸长脖子仔细去看,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爸爸,对不起,我弄错了。”
“没关系,妹妹,肚子饿不饿?”
现在才十点,生産主任知道他才来,今天上午只安排他在生産区走了两圈,就让他回来安顿。
林亘摇摇头,有些愧疚,那麽好吃的葡萄,怎麽忘了给爸爸留一点呢。
“有个小哥哥给了我葡萄吃。爸爸,我还可以要个糖吗?”
女儿一向乖巧,从不主动问糖吃,这还是第一次。林尽致笑着去拿,又给了她两颗,再次叮嘱:“不能多吃哦。”
林亘为难了,小声说:“我想送给那个哥哥,会不会害他坏掉牙齿?”
女儿难得交个朋友,林尽致知道农村孩子多半不用担心吃糖坏牙的问题,就点头说:“吃一次没有关系的。”
他摸摸女儿头顶,没问她罗红梅在哪,父女俩都知道她什麽德性。林尽致心里只有担忧,以后他上班,女儿怎麽办?顿顿回来送午饭,不太现实。何况,他还不知道什麽时候就要开始三班倒了。
李家村在河拐弯的路边,有人搭了个木棚开小卖部,他路过时注意到,那儿有副食卖。他从挎包里摸出些零钱,塞进女儿的裤兜里,压低声音叮嘱她:“收好了,别给你妈妈,要是肚子饿了,就自己去那里的小卖部买点东西吃。记得爸爸和你说的,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走,有事就大喊救命,让叔叔伯伯们帮你,爸爸回来再去感谢他们。”
以前爸爸也悄悄给过她零花钱,也会叮嘱这些话。林亘认真点头,她把钱从裤兜里拿出来,仔仔细细折好,掀起娃娃的裙子盖住它的脸,再整个倒过来,熟练地把钱放进这里缝的秘密兜兜里。
林尽致看着她操作完,失声笑了——女儿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乖孩子。
林亘把娃娃的裙子又翻回来,仔细地整理好,擡头问爸爸:“爸爸,水龙头在哪?有路过的伯伯口渴了,想到家里喝点水。”
林尽致下乡那会,知道乡下人家,行远路走亲戚,都会沿路讨口水喝。他点点头,说:“爸爸知道了,以后我们早点烧水放凉了,放在门口,让大家都可以喝。不过,妹妹,这里没有水龙头,只有水井,爸爸去问问,然后挑水回来烧。”
林亘歪着身子,越过他去看马路那边,她朝那边招手:“李君李君,过来。”
林尽致调整一下站姿,也去看那个朝这边跑的孩子。难怪女儿没有喊哥哥,这孩子看着又瘦又小的,比女儿还矮。
李君皮惯了,并不怕大人,歪着头偷瞄林亘的爸爸。
林亘把刚才要来的糖递给他,他立刻高兴起来,乐颠颠地撕开就吃,刚要随手丢糖纸,想起她之前的提醒,就把已经舔干净的糖纸往裤腰带那一塞。
林尽致急着安顿家里,就说:“妹妹,你和朋友一起玩,爸爸去提两桶水回来。”
林亘点头。
林尽致进去拿桶子,李君立刻放开了,跳上石头砌的门槛,蹲下来,问她:“你爸爸怎麽跟你一样白啊?”
村里人都要干活,没有皮肤不黑黄的。
林亘摇头,指指他裤角。
李君低头,哦,原来是之前的糖纸没塞好,在裤子里游览一圈,又从裤管漏了出来。
他把糖纸抽出来,无聊地两手搓揉它。
林尽致拎着两个塑料桶出来,朝他们俩笑笑,“我去问问井水在哪?”
这是给糖的叔,李君立刻跳起来说:“叔,我带你去。”
林亘想跟着,林尽致不让,说:“妹妹,井水很()深,小孩子不要太靠近。孩子,你也是,你只要给我指一下路就可以了。”
李君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回家给你拿个扁担。”
村里大人一般不提水,都是挑一担回去,省力,水也不容易晃蕩出去。
林尽致跟着他往马路那头走,马路这边房子少,另一边则一直延伸到山窝那一块,房子挨房子的,有很多户。
李君原是想偷偷回家拿挑水的扁担,谁知正巧在堂屋撞上拿畚箕的爸。
李国安一见他就骂:“这麽大的人了,尽知道往外头跑,一点事都不做。老子背哒鬼时,要养你这麽个废物,就知道吃吃吃,比猪还不如。”
李君不痛不痒地贴着门框站着,等着他骂完人出去了,才溜进去,走到神龛前的桌子旁,拿了靠着桌子放的扁担出来。
林尽致一直站在李家的晒谷坪里,刚才人家教子,他不好插话。等人训完了,他想打个招呼,人家冷冷看他一眼,就撇嘴走了。
场面有点尴尬,林尽致勉强笑笑,走上前,接了李君递过来的扁担,问他:“孩子,你家里其他人在吗?我跟她们说一声吧。”
李君摇头,站在台阶上,指着右边说:“叔,你往那头走,到了塘边往坡上走,井就在塘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