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人把行李一放下,这宿舍就挤得好像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罗红梅丢下手里的塑料盆和桶,立刻退出去。
她一走开,剩下三人都松了口气。
林尽致抓紧时间,从身上的军用挎包里掏出一把钱,塞到杨卫国裤兜里,小声说:“你帮我去买了那房子,她就这脾气,在这里住不了两天的。”
杨卫国点点头,咳了两声,特意大声说:“先别急着收拾,去我家吃个饭,杨丽都预备好了的。”
林尽致想说不好意思叨扰,杨卫国已经推着他往外走,说:“食堂那是猪食,你家妹妹这一路辛苦了,肯定想吃点好的。对了,她名字是林什麽妹?”
林尽致被带偏,特意郑重地解释道:“妹妹是小名,大名是林亘,宣传的宣去掉宝盖头,不读‘亘古’里的音,选古音里的xuan。”
杨卫国念书不如他多,他只听懂了宣传的宣,记得她是林宣就可以了。
“哦哦,走吧,这个点了,差不多就该吃饭了。晚上你到厂办报个道,明天就可以上班。”
“行,谢谢了。”
杨卫国拍他肩,笑道:“谢什麽呢,就我们这关系,你就是我亲兄弟。”
两人并没有血缘,只是当年同在西北插队,环境艰苦。杨卫国身体结实,帮衬着笨手笨脚的城里小子,林尽致则教他认字读书。两人挤一个铺,关系近得像亲兄弟。尤其是有一年杨卫国母亲重病,父亲又被木材厂开除,一大家子实在揭不开锅了,才写信问这边有没有余粮。
在大西北苦熬的,没死算不错了,哪来的余粮。林尽致那时候父母俱在,留城机会让给了身体不太好的姐姐,一家子都对他愧疚,省吃俭用都要贴补他。
林尽致毫不犹豫就拿出自己攒下的钱票借给他,杨卫国一直记着呢,所以一接信,就表示什麽都可以。
林尽致七七年参加了恢複的第一届高考,读的是他喜欢的化工专业,毕业分在省城的化工厂。杨卫国原先不懂他为什麽要调到自己这边来,今天见识到罗红梅这脾气,倒是心里有了底——怕是在城里得罪了谁吧。
杨卫国接着说:“有困难你就和我说,我虽然也没什麽出息,但怎麽说也算半个地头蛇。我出面,总比你好办事些。”
先前两人在车上聊了不少,现在很有些从前一起并肩艰苦奋斗的感觉,林尽致不再客气,点头认真说:“好的。”
杨卫国的家离水泥厂不过隔了条马路,马路对面第一户就是他们家。红砖的房子,门前晒谷坪和台阶都是水泥砌的,干净体面。
罗红梅站在台阶上,转头不客气地问杨卫国:“你是组长,他也是组长,你分这麽好的房,他就那麽一间茅坑大的,这不是欺负人吗?还狗p的兄弟呢,有这麽做兄弟的吗?”
林尽致尴尬到了极点,再忍不住,一把拉住她,吼道:“你乱说什麽!卫国老家是这里的,地基是祖上的,房子是自家辛辛苦苦建的,又不是厂里分给他的。罗红梅,你再发疯,就滚回去!”
罗红梅不客气,擡手就要抓花他脸。
屋里走出来个笑盈盈的女人,抢先一步拉住她,亲亲热热地说:“啊哟,林兄弟好福气,娶了个仙女似的的老婆。来来来,快请屋里坐,我们这穷山脚落,离城里远,你们路上辛苦了。快坐快坐,杨峰,杨磊,给我过来,帮叔叔阿姨倒茶。”
从屋里沖出来两个八九岁的男孩,边沖边互相扒拉,嘴里各自叫着“我快”“我第一”。
一出来就被杨丽各敲了一下,警告道:“家里有客,闹什麽!这麽没礼数,快喊人去。”
林亘被这种打架似的走路方式给吓懵了,好一会才乖巧叫阿姨哥哥。
杨峰和杨磊随意地叫完叔叔阿姨,看着这个电视一样好看的妹妹,走不动道了,围上来。
杨峰戳戳她手里的娃娃,问她:“你这个会放屁不?”
林亘看看手里的娃娃,不懂娃娃为什麽要会放屁。
杨磊哈哈乐,一扭屁股挤开哥哥,扯了一把娃娃头上的卷毛,惊奇地说:“塑料的呢,怎麽不是毛线的?”
杨卫国嫌弃地一把推开他,说:“不要欺负妹妹,再乱碰,我揍你啊!”
杨磊要是怕揍就不会淘了,学着连环画上的大侠一样,盘腿坐在凳子上,还嚣张地拍拍旁边的凳子,对着林亘喊:“本大王準你坐这。”
杨卫国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大王后脑勺上,将他拍得坐不稳宝座,往前栽去。
皮孩子身手敏捷,平安落地,还回头挑衅:“何方宵小,竟敢偷袭!”
杨卫国作势要打,杨磊立刻跳起来,跑去帮他妈端碗。
“我先去帮我妈干活,待日后再来複仇。”
杨峰还在那纠结这娃娃放不放屁,看他爸被石头吸引过去了,又小声问了一次:“妹妹,你这娃娃真不能放屁吗?”
林亘摇摇头。
杨峰立刻失望地摇着头走开了,一个不会放屁的玩具,怎麽能打败杨三毛呢,还得再想办法呀。
杨卫国和杨丽热情,这顿晚饭十分丰盛,有鸡有肉有鱼,且杨丽能干,菜烧得色香味俱全。饶是罗红梅那样的性子,都没好意思吐半句嫌弃话,只顾着吃菜。
林尽致瞧瞧总是笑脸迎人的杨丽,再瞟一眼,吃相有些不体面的妻子,心里暗叹一声。不怪古人总说“娶妻娶贤”。
吃过饭,林尽致赶紧站起来告辞。
杨丽知道他们还急着回去安顿,不再强留,送到门口,才转回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