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小公主,随随便便用这个擦鞋。
小仆人羡慕嫉妒啊!
林亘睡在堂屋左边的里间,她害怕神龛,爸爸不在家,没人送她回房间,她就睡在正屋椅子上。可是今天头有些晕,睡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十分难受。现在有李君在,她就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你陪我去睡好不好?”
她生病了,得有人陪着,李君在家撒谎,本来就是想留下来照顾她的。
他嗯了一声,默默地端起用过的水,一盆一盆全倒到屋外排水沟里,把盆子收好了,又去堂屋推上门。
“走吧。”
林亘慢吞吞地找到娃娃,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牢牢地牵住他。
她路过神龛时,甚至紧张地缩了下脖子。
李君感受到她的害怕,但不能理解,问她:“这上面就几个字,你怕什麽?”
神龛不打人不骂人,不知道她怕什麽。
林亘很怕这个,但她又形容不出来为什麽,青天白日都不敢擡头正视,总之就是怕。
一到房间,她告别日常的慢吞吞,像被野狼追击的兔子,飞快地蹿到床上去,拍一拍旁边的位置,说:“你睡这好不好?”
搬来这快两个月了,林亘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怕神龛,怕窗影,夜里送煤的车驶过,会在窗前划过一道运动的光影,总会让她産生可怕的联想。
她很想撒娇让爸爸陪着睡,可是她们离开前,奶奶特意叮嘱了:要让爸爸妈妈睡在一起,才是乖孩子。
奶奶平常总是很慈祥,可那一次,她的脸色看起来好兇,林亘有些害怕,硬着头皮点头答应了。
她的房间没有陈年的楼板霉味,没有汗臭,没有鞋臭,甚至有淡淡的香味。
李君小心翼翼地躺下,脚没敢搬上来,就搭在床沿外。
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忐忑涌上心头,彼时他还不知道,这叫自卑,他只是莫名地觉得难受。
他歪头去看已经闭上眼睛安心地準备入睡的她,明明两人只差着几个拳头的距离,可他分明觉得就像外婆家,一眼看得到,但隔着河,隔着宽阔的田地,还有不尽的弯曲山路。
李君不敢动,也不敢放松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也带着粗鄙的农村味,让她不自在,让她瞧不起。
林亘长这麽大,第一次有小孩子陪她睡。她闭了一会眼,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居然不怎麽困了。她侧过身,面对着李君,小声问他:“李君,你知道什麽是偷人吗?”
李君惊得腿滑了一下,整个小腿都垂在了床边。
虽然关了灯,可窗帘薄薄的,外头那点月光星光,透过窗帘,让屋里朦朦胧胧的。她能看到他整个人斜在外头,就催他:“你躺上来些,我睡觉不打转转,不踢人的。”
李君不想让她知道自己那些不好的小心思,踢掉自己的老布鞋,小心翼翼地挪上来些。
林亘等他躺好了,又问一次:“偷人是做什麽?王奶奶说妈妈偷人,爸爸和妈妈吵架,奶奶和爸爸吵架,然后我们就搬来这里了。李君,住在这里我害怕,我想奶奶了,想回家。妈妈为什麽要偷别人家的人,我爸爸说不能偷别人的东西,要是她肯还回去就好了,那我们就能回家了。”
回家?
李君其实也不懂偷人具体是偷哪个怎麽个偷法,但如果小公主回了城里的家,那他上哪混饭吃去,他不想再回到半夜啃干稻草的日子。
他一着急,就胡乱地联想,偷东西不肯还,那肯定是……
“她偷的一定是她非常喜欢的吧。她不愿意还,你们就没办法呀。”
林亘听着很有道理,妈妈不喜欢她,她偷的一定是喜欢的,所以才不肯还,跟爸爸吵架。
奶奶叮嘱她,要让爸爸和妈妈睡在一起,是要爸爸守住妈妈,不再去偷别人家的孩子吗?可是爸爸要上班呀!
林亘心里好为难啊!
“你别害怕,神龛就是个架子,等你爸爸回来,告诉他,把那些字糊掉就是了。”
林亘伸手抓住他一个手指,小声地说着自己的秘密:“我外婆家也有个这样的,我小的时候,从旁边走过。那个相框,就是那个黑白的,一个很兇的奶奶的照片,突然就倒下来。她们说是因为我不乖,兇奶奶要抓我。”
所以,从那以后,不管神龛有没有字,有没有照片,她都害怕,害怕那个奶奶会突然钻出来,把她抓走。
她也特别害怕像那个奶奶一样脸皱皱巴巴的老人,就算是外婆,她也不敢同她一起睡。她总担心一觉睡醒来,外婆就死掉了,会变成照片里那个兇奶奶的样子。
这麽玄幻的害怕,小小的李君理解不了。他抓抓头,说:“那你搬到门口那间房就好了,反正你家人少。”
林亘甜甜地嗯了一声,“我好笨呀。”
“你不笨,就是没往这上面想嘛。”
“我很笨啦,石子玩不好,跳远跑步都不能完成任务。李老师说我是笨蛋,就是托儿所的李老师。”
“多玩玩就会了。”
“你们这儿好多李呀!”
“李家村嘛,吴家村就姓吴。”
“那有没有林家村?”
“没见过,应该有吧。”
林亘觉得自己能在这里交到他这个朋友真的好幸运。
“李君,你真好,给我煮饭,不嫌我笨,带我玩,还陪我睡觉。”
李君刚才那些糟糕的心理全飞了,爽歪歪的他,承诺张嘴就来:“你放心,我给你煮一辈子的饭,给你洗一辈子的脚,陪你玩一辈子。”(小孩,承诺别乱下啊!)
林亘伸出手指,说:“好啊,我们拉鈎,做一辈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