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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妖王（第3页）

笔是南岐长老用惯的细笔，适合写簪花小楷。但牧行之的字迹很狂放，细笔的墨迹也显出万分的凌厉，蘸饱了墨的狼毫笔斜着挂出长长水渍，勾出一片不拘小节的肆意。

他填了个姓，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笔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南岐塔，牧修远在身后唤他：“喂——你去哪儿？”

牧行之摆摆手。还能去哪儿？他要去看唐棠。

……

南岐塔的主人南岐长老是牧修远的熟识，借着牧修远的薄面，也借着求医问道的名义，牧行之在南岐塔住了下来。

这一世唐棠的身份是个极北之地国家的公主，虽然来了药王谷，但身上仍旧有着故乡的气息。她喜欢喝酒，但药王谷是修者聚集之地，没有这种东西

。

唐棠和牧行之几乎是前后脚进的药王谷，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酒几乎都是牧行之从外边给她偷渡进来的，只是南岐长老看在牧修远的面子上没有多说罢了。

在药王谷里，他们之间的相处时间，其实也远比唐棠的记忆要多得多。

她就像是个被设定好行走路线的傀儡木偶，周围的一切是她上一世经历过既定程序，她按照记忆对周围的一切做出反应，唯独对两个闯入她的世界的蝴蝶没有反应，等这个世界结束后，也不会对他们留下丝毫记忆。

然后牧行之就这样，在对方完全没有反应的情况下开启了他的带崽生活。

他对幼年的唐棠完全是充满了父爱般的关怀，像个老父亲一样控制唐棠的酒量，盯着她吃药，牵着她散步，并乐此不疲地给她编头发，浑身上下散发着如山般的父爱的光。

要说唐棠对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反应是不可能的，毕竟一个大活人摆在面前，但她的反应很迟钝，而且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立刻忘了牧行之是谁，牧行之不得不一遍一遍地教她，半点没有不耐烦。

就像是从几世光阴里偷来的，这样的养崽生活持续了一个月，就在他们都以为这一世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时，异变突生。

那是一个独属于入夏时分的，潮湿的雨夜。牧行之出了趟远门，再回来时，浑身狼狈地找到了牧修远。

他道：“……牧修远，我们搞错了。

”

“什么？”牧修远错愕，“什么错了？”

“……唐云。是唐云。”牧行之说，屋檐上的雨滴落在他身上，但他浑然不觉。单手扶着门框，他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的，语无伦次，“松云山唐家大小姐那一世的唐棠不会有转世了，唐云以为唐家选定的养料会是同一个人的转世，就像他们撒的谎一样……她害怕唐棠的转世也重蹈覆辙，她……她用唐家秘术，让那一世的唐棠魂飞魄散了。”

牧修远也是一愣。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整个头皮都炸了：那意味着，唐棠在走到松云山唐家那一世之后，就不会再有转世了！药王谷，松云山，这两世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最开始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迟迟等不到第六世的唐棠，我以为是她迟到了，所以我答应了穿书局的条件，把唐棠送去穿书局，又让穿书局把她送回来……”牧行之说，他们一直以为时间还很长，总会有下一世。

牧修远张了张嘴：“……那现在怎么办？”

“我要去去太虚秘境。”牧行之道，“景颂与我提到过，穿书局在检测一个可以倒转时间的法器，在太虚秘境里。我去拿它，你在这里守着唐棠。”

“……这恐怕有点问题。”牧修远说，他舔了舔唇，声音有点干涩，“行之，你以妖族的身份现身还是引来了关注，我最近收到了妖族的消息……”

“什么消息？”牧行之问

。

“他们问你，能不能去淮南。他们说，找到了修复妖丹的方法。”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一个人需要修复妖丹——牧行之。他这具身体的妖丹，是破碎的。这也是他来药王谷的借口。

牧行之闭了闭眼：“……我去淮南，你去太虚秘境。”

离开药王谷那天，是一个深夜。

牧行之在唐棠紧闭的房门前站了一个时辰，最后弯下腰，将一坛酒靠在她的门前，算是一个离别的礼物。

唐棠记不住他，这下没有人教她想起，她很快就会忘了自己。

牧行之苦笑着摇头，走出楼道，迈下楼梯，却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像是酒壶在地面滚动。

妖王的五感何其敏锐，清晰地从酒壶滚动的声音里分辨出了人光着脚踩在地上的声音。

酒壶的声音忽然停住了，随即是布料摩擦的声音，有人弯下腰，捡起了那个酒壶。

牧行之站在楼梯下，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去。

——面容苍白的女孩站在楼梯上，抱着酒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表情平静，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却也没有离去，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他。

她应该是又忘了他，设定好路线的木偶本不该做出多余反应，可她就是来了，追着酒壶，追着他，像是特意来送别。

牧行之哑口无言。

有雨季的风穿过楼道，灌进她的衣领里，牧行之回过神来，发现她穿得单薄，也没有穿鞋，一双脚踩得脏兮兮的。

他指了指唐棠的脚，弯下身，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放在了台阶上。

随即他转身，再一次奔向了时间的长河，再一次奔向了既定的结局。

只是这一次，他将法器留给牧修远，又将自己的最后一个分身托付给他。

小小的蝴蝶在此刻煽动翅膀，改变了未来。